榴花山淘铁村,原本是个风景如画的地方,只可惜时常因为名字被邻村的人嘲讽。
人家都是淘金淘钻石,这村子倒好,淘铁,还能有点出息不?怪不得祖祖辈辈守着几个没啥特产的山头,日子过得紧巴巴,家家户户从里到外透着土气,仿佛活在上世纪。
就比如,这年头已经很少能看到显像管的大屁股电视了,而此时在方果家就摆着这么一台。略显老旧变色的屏幕上正在播放前一晚的山体滑坡新闻。
方果光着脚丫,扎着两条乱蓬蓬的麻花辫,身上满是泥。她背着手低头站着,一会儿用左脚踩右脚,一会儿用右脚踩左脚,新闻里记者哇啦哇啦的播报声和屋外的蝉声相互应和着,聒噪得她想掏耳朵。
记者:“昨夜特大暴雨引发云县凤凰山山体滑坡,山下村庄受灾严重,村民宅几乎全部被泥沙掩埋,然而目前为止还没发现人员伤亡,堪称迹……”
“真的!我看到了个小女娃子,把那些土都吃了!就当着我的面!土被吃了,埋在下面的人都爬出来了!”电视里的女人冲镜头比比划划,正是那个前天晚上死里逃生的农户女主人。
“败家的瓜娃子!又跑出去乱闯!不是告诉你不能乱吃东西?嗯?!你想气死我!”方奶奶是个硬朗老太,虽然又黑又瘦看着像把干柴,手劲却不小,把方果的脑袋戳得一摇一晃。
“我又没吃人!还救了人呢!”方果不服气,甩起两条小辫,梗着脖子和祖母瞪眼睛。
“哎呀你还瞪我!你还有理了!还想吃人?!小丫头片子看我打不死你……”方奶奶脱了一只布鞋就向方果抽来,方果反应,一下从房里跳出去,窜进院子,跨过栅栏就往外跑。
方奶奶抓着布鞋在后面追,边追边骂,刚好路过村长家门口,村长冲方奶奶招招手,“方家奶奶,消消气!”
方奶奶住了脚,却还是恨恨地看着方果跑远的方向,“天杀的小崽子!闯了大祸自己还不知道!就该打死她!”
村长叹了口气,神色却凝重,“现在不是打孩子的时候,昨晚上闹出这么大动静,只怕是惊动了保密部的人,还是想想办法,看果果怎么躲过这一关吧。”
方奶奶抓着布鞋的手紧了又紧,松了又松,脸上怒意渐渐被担忧取代,显得那张饱经风霜的干皮老脸愈发沧桑。
不知道奶奶气消了没,方果磨磨蹭蹭到天黑才敢回家,站在房门口探头探脑往里面张望,居然听到个陌生男人说话的声音。
“方奶奶,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我们保密部门也很为难。如果不是看在方果父母都有功勋的份上,书院早就下书,强制她去幼兽管教所了。”
方奶奶赔笑,“是是是我知道,一直是政府照顾。”
男人又说:“方奶奶,其实您只要看开点,让我把您这小孙女带去幼兽管教所……”
“绝对不行!”方奶奶一声厉喝,倒把说话的男人吓了一跳,末了又放软语气,殷殷恳切道:“小同志,不是我溺爱孩子,实在是……这孩子不是普通的驯化方法就能好的,去幼兽管教所,只会越弄越糟。”
“难道您就这样一直将她关在山里?这不是解决问题的办法。”
方奶奶沉默了,半晌才道:“给我最后一次机会,如果她再闯祸,暴露我们这个世界的存在,你们就将她带走。”
屋里传来脚步声,方果闪身躲到大水缸后,偷偷冒出头来,见一个穿着黑制服的男人从她家院子走出来,向方奶奶告辞后,抬手飞地在半空划了个发着光的传送法阵,然后走入阵消失不见了。
方奶奶目送着男人离去,枯瘦的手扶着门框。
方果默默地看了一会儿奶奶,然后背靠水缸坐在地上,垂着脑袋,用小树枝在泥地上划着圈圈。
她知道,她很不正常,即便是在他们的世界,她也不正常。
她的世界一共有两种人,一种是阵法师,天生可以利用世间的五行之气施展阵法,一种就是像她这样的上古异兽,只是大部分异兽都在漫长的岁月进化得褪去了兽性,能够像普通人一样生活,而她就好像没进化好,总改不了贪食的本性。
她看到什么都想吃,吃起来就停不下。
天地之间,无物不吞。
这就是饕餮。
不错,方果她就是一只饕餮。
一只不正常的,兽性未泯的饕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