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子檀抬起头,平静地看着林缚,却是不看坐在边上的胡致庸。虽说样貌狼藉,神色却还从容。没等林缚开口说话,他倒先开腔说道:“时也势也,今日落在你手,是我秦子檀运所不济,没有什么废话好说,但求速死!”
“你求速死?”林缚淡淡一笑,说道:“你从括苍山下来,到今天押解进瓯海,有四天时间,你大可以求死,何必苦苦挨着?就为见面跟我说这句话?”
秦子檀张口待到再言,这时候宋佳轻叹了一声,从屏风后走出来。
秦子檀陡然间就像给抽掉所有的精气神一样,瘫坐到地上,发出悲鸣似的一声低语:“少夫人……我早该想到如此!”
卷九 逐鹿 第一百二十四章 悬梁
入夜后,雨势越发的大,风也大,风雨吹打庭院角落里的翠竹,窸窸簌簌的响。便在这风雨夜里,秦子檀在监押他的独院里解下腰带,悬梁自尽。待看守发觉时,尸体已凉,抢救不急。
林缚听到回禀,披衣坐起来,下床走到宋佳歇息的厢房,看她坐在窗前,桌上的火烛只剩残芯将熄,想必是枯坐了一夜未睡,走过去握住她冰凉的手。
“他曾师从我爹爹三个月,我爹爹不喜他的自负,终是不欢而散。其后谁也不曾提这桩事,遂无人知道他与宋家的渊源……”宋佳说道。
“他想诈降,但他看错我不是那种求贤若渴之人,如此结局,对他来说,也许不能算坏。”林缚微微欠着身子,托起宋佳柔嫩如荑的下颌,看着她迷人而清澈的眼眸,轻声说道:“我会让人择处墓地将他安葬,也会让他忠诚于奢家的名声传回晋安去……”
将宋佳扶上床歇息,林缚睡意全无,从走廊穿过,走到外院的侍从室,听到侍卫在里间正谈论秦子檀悬梁自尽的事情。
淮东与浙闽叛军缠打这些年,忠于旧主,宁死不屈的八闽悍卒将勇遇到不少,但秦子檀从楠源溪押来,几天时间里都没有什么异常,偏偏到瓯海的第一夜就悬梁自尽,当真是叫人琢磨不透头脑,也怪不得侍卫在房间里谈论此事。
秦子檀也许是有诈降之意,也许是仅仅没有死志,林缚能容秦子檀不死,但他总不能用一个与淮东格格不入的人物——宋佳从屏风后走出来,便是将淮东的底牌亮给秦子檀看。
林缚、宋佳都能料到秦子檀会起意自尽,但想到这结局对他来说不能算坏,便都保持沉默。
林缚走进侍卫室,在房子里歇息的夜班侍卫慌手慌脚地站起来迎,林缚单将陈花脸叫出来,对他说道:“秦子檀算对奢家尽忠而死,那些不必要的议论就不要有,替他在瓯海城外寻一处墓地安葬,不张扬,也莫太随便……”
这年头就讲究一个“各事其主,各忠其事”。秦子檀给狼狈捉俘,淮东军诸将都看他轻贱,但秦子檀悬梁自尽的消息传出来,淮东军诸将又都觉得他对旧主忠义,是品德坚贞的家臣,大多数人都替他惋惜。
不管如何,在血腥乱世,秦子檀悬梁而死,便如大河里激起的一朵小浪花,过了几天就平息下来,没有几人再谈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