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世为业以耕种为主,无论士绅也好,商贾农户也罢,攒下银子,兼买田地以求租利,几乎是最自然不过的冲动。林缚欲行新政,抑制兼并,减租减赋之余,也应该给地方士绅手里的银子有出路,鼓励工商本就是题中应有之义,不然就难以逃脱千百来的死循环。
江南士绅倒是相对开明,毕竟扬子江流域河网的密集,也促进了江淮地区的商贸以及工坊等业的集中发展。陈氏能投淮东,说到底也是对林缚在淮东搞的那一套认同。
唯一的区别,只是以往江南士绅将工坊、商贸抓在手里,利用士绅的身份,本身非但分文不纳税赋,还参与掠夺地方上的市税、过税。而以后,林缚要将这些牢牢地抓在手里。
林梦得想了想,最终叹气道:“实在不行,还是只能打钱庄的主意了。”
卷十一 狂澜 第二十一章 国务
五月出江宁巡视防区,林缚是奉旨而行,回到江宁自然也要复旨。
十月初二,林缚进宫复旨述职,太后、永兴帝坐在蒙黄锦披锻的软榻之上,中间摆着一张色泽沉郁的黄杨木小几。永兴帝精神不济,手隔在几案上,太后有些驼背,绣凤朝服掩饰不去她的老态龙钟。元嫣与宋佳伺立在太后的身后,相比较宋佳的丰润熟媚,元嫣略尖的瓜子脸,有着逼人的青春气息。
“……这洪泽浦里鱼虾丰美,臣乘舟而行,舟楫荡水,鱼儿跃出来,跳到船板上,或日不绝,倒省得臣垂钓,亦能时时尝到鲜鱼之美。七月在巢湖,恰雨水暴起,沿岸受淹村落甚多,灾民捕鱼充饥,也勉强熬过饥时。”
林缚信口说起此次北巡所看到风物人情,程余谦、左承幕、余心源、林续文以及张晏、元归政、沈戎、刘直等人陪坐左右,脸都含笑,看上去一团和气,好像这殿里诸多人,从来都没有生过间隙,从来都不是生死大仇。
所谓的风物人情都是题外话,林缚总要扯些事情,以显他这次北行不是贪奢淫乐去的。
“枢密院的用兵策,衰家也已看过。”太后梁氏枯如鸡爪似的手撑在小几上,听林缚扯了许久,便转回正题,问道:“这眼下已经是十月了,夜里静心卧床,便能听见北风呼呼而响,林爱卿究竟要何时才派兵去将叛军剿灭了?”
淮东诸人担心枢密院准备不足,仓促起兵遗害甚大,太后一系倒是更希望看到淮东遭受挫折,这样才能叫他们找到翻身的机会,只要不像上回江宁城叫人家攻陷就可以了。
林缚微微一笑,说道:“等这一季稻子收割好,出兵的时机便就成熟了,还需再等上旬日……”
十万兵马要集于上饶外围,大量的骡马以及征集随军的民夫,每月消耗的物资都要在十万石以上。虽说如今在婺源储备的物资累计有二十万石以上,但只够十万兵马两个月的消耗,还远远撑不起林缚计划中的上饶战事。要想不让江南粮价再度暴涨,真正大规模的物资收储,只能拖到江淮等地稻米收割上市之后。同时还能防止因米粮集中上市,粮价大挫而使农户受损。
与岳冷秋约在十月末对江州用后,也是这个道理。
究竟怎么用兵,何时用兵,林缚自有定策,但太后亲口问起,总也要回答一二,略作解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