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说起来,宋钝初是因我而死,当时,国会酝酿发起总统弹劾案,我见联合阵线在国会里声势浩大,恐难以抵挡,于是派人请宪政派领袖宋钝初去总统府议事,当时国会还在南方,而宋钝初因为南北和谈的事情则留在北京,因此宋钝初立即到总统府与我谈判,协商如何摆平国会,宋钝初是联合阵线高级干部,而且还是宪政派精神领袖,自然希望能够利用这个机会扩大联合阵线和宪政派在政府各部的力量,而北洋方面又担心我会被弹劾下台,从而使北洋失去团结,因此,在这次谈判中,北洋做出重大让步,让出了好几个部的总长和次长职务,而作为交换,宋钝初也答应,利用他在联合阵线宪政派中的影响,说服议员,阻挠总统弹劾案的通过,以此挽救我的总统地位,但是没等他开始行动,就在谈判结束的当天深夜,宋钝初就被人刺杀在旗人聚居区,刺客行动之快,消息之准确,只怕就是潜伏在宋钝初身边的人,宋氏一死,国会通过弹劾案的可能性更高,如此一来,我不退也得退,左思右想,最终决定主动退出,将总统宝座拱手让给了赵北。
现在想来,赵北之所以要派人刺杀宋钝初,恐怕就是一石二鸟之计,一方面可以阻止宋氏协助我维持总统权力,进而夺取总统宝座,另一方面则可以除掉联合阵线内部潜在的政治对手,防止今后宋钝初跟他捣乱。这是我想了这许多年才得出的结论,或许只是猜测,但也或许就是真相,至于信与不信,味根可自己琢磨。”
徐世昌这番话讲得也是惊心动魄,不过说完之后,熊成基却眉头一挑,问了一句。
“空口无凭,徐老讲的这些,可有证据证明?这毕竟只是徐老一面之辞。”
第1023章 图穷匕见(上)
这间客房里一时安静下来,没有人说话,徐世昌闭着眼睛,没人知道他在想什么,熊成基则盯着徐世昌那张沟壑纵横的脸,神情严肃,也没人知道他在想什么,至于这间客房里的其他人,也都闭紧了嘴巴,没有轻易接过话茬。
熊成基质疑徐世昌刚才的那番话,这也是有道理的,毕竟,宋教仁遇刺案已经过去了二十多年,当年,那件刺杀案就是一桩悬案,刺客没有踪影,幕后的主使者也不能肯定是哪一方势力,这么多年过去了,就算是当年留下了一些蛛丝马迹,只怕现在也早已湮灭于历史长河的滚滚波涛中了,想再找到什么有说服力的证据证明是赵北策划了宋氏刺杀案,这几乎是不可能的。
熊成基问徐世昌要证据,这也可以理解,毕竟,宋教仁是他的恩师,赵北是他的旧友,虽然熊成基与赵北之间的关系早就因为在宪政上的严重分歧而出现裂痕,甚至出现隔阂,但是毕竟,赵北已在四年前实践了他的承诺,不仅提前结束了训政状态,而且还政于一个民选政府和国会,仅此一点,熊成基也足以对赵北另眼相看,赵北现在谋求政界复起,这是另一件事,虽然熊成基也担心他再次执行训政,但是目前,熊成基却不能因为他的怀疑而对赵北进行敌视,更何况,赵北已答应与他进行一笔政治交易,在这种情况之下,熊成基确实很难相信徐世昌刚才说的那番话。
立场决定观点,屁股决定脑袋,现在,徐世昌本人就是个大财阀,身后站着的是一个在中国实业界拥有巨大影响力的北洋财团,而此刻,站在这间客房里的多数人也都是财阀,或者财阀的政治代表,在这种环境之下,在这种气氛之下,徐世昌突然说当年的宋教仁遇刺案是赵北一手策划的,这种话确实很难让人相信是实话。
赵北现在已经明确表示,一旦他当选下届总统,一定会采取有力措施压制财阀的势力扩张,保证底层国民的生活,从这一点来看,这在场的多数财阀、政客都完全有理由站到赵北的对立面去,徐世昌为什么就不会站到赵北的对立面去呢?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对于这些财阀来讲,没有什么能比他们的财富更重要,这个世界本身就是一个资本为王的世界,在这个世界,财富决定一切,财富就是一切,社会地位、政治权力都建立在财富的基础之上,为了追求财富,财阀可以出卖一切,包括这个国家,在资本面前,是没有国界的,国与国之间的斗争,实际上就是财阀之间的斗争,至少在这个时代,这一点表现的格外强烈。
现在,赵北要来限制财阀追求他们的财富王国了,那么,财阀们不狗急跳墙才叫奇怪呢。
熊成基从政多年,早已不是当年那个单纯的理想主义者,对于政治黑幕,他也很了解,所以,他才不会轻易的相信徐世昌的话,他甚至怀疑,邹廷弼将他带到这江苏会馆,这目的就是为了离间他与赵北,使他再次坚定反对赵北的立场。
“唉。宋钝初遇刺案已过去了二十多年,当年我就没有什么确实的证据可以证明我的猜测,现在,你问我要证据,我怎么可能拿得出来呢?当年,我与宋钝初进行政治交易,倒是签过字据,可是那份字据也早就被我烧掉了,不然的话,倒是可以给你看看,当初为了平息国会弹劾总统案,北洋做了怎样的让步?而宋钝初又做出了怎样的承诺?那样的话,你就不会怀疑我信口雌黄了。罢了,罢了。我就说这么多,你愿意相信也好,不愿意相信也罢,总之,这件事的前因后果我都跟你讲清楚了,该说的都说了,我这悬在心口的石头总算是落下了,以后也可以睡安稳觉了。好了,我乏了,味根还有自己的事情要忙,缉之,替我送客。”
徐世昌睁开眼睛,看了眼熊成基,说了几句,然后吩咐周学熙送客。
熊成基无奈,只能告辞,与邹廷弼离开江苏会馆,周学熙送他们上车之后,站在车窗边,对两人小声说了几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