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学生们坐定,平台上安静下来,沈默便翩然上了讲台,在蒲团上盘膝坐定,放眼周围一片辽阔,抬头远望,方圆百里尽收眼底,他突然想起了太祖的那首词:
独立寒秋,湘江北去,橘子洲头。
看万山红遍,层林尽染;漫江碧透,百舸争流。
鹰击长空,鱼翔浅底,万类霜天竞自由。
怅寥廓,问苍茫大地,谁主沉浮?
太祖看到的是湘江,他看到的是长江,但那大江远去浪滚滚的景象,是一样一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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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默在崇正书院,当然不可能讲那‘杨朱之学’,身为大明朝的高级官员,士林瞩目的正面人物,他心里再怎么不羁,在言行上也必须循规蹈矩,绝不能出那些惊世骇俗之言。
所以他讲的,还是心学,还是那套‘心无本体,功夫所至,即其本体’,这套对王学的修整学说,在北京就引起了持久的轰动,现在在南方士子面前讲出来,警示的效果要更好……因为王学右派在这里占据统治地位,清谈空论、脱离实践的弊端,要更甚于北方。
沈默以令人折服的语言,指出了王学自身的弊端……他说,人们攻击王学‘空谈无实际’并非无的放矢,所以教导学生们要‘反身自省’,不‘虚见空谈’,强调‘功夫所至,即是本体’。
同时他赞同在东南士子中,享有盛名的罗汝芳的‘除却穿衣吃饭别无伎俩’,反对‘谈说在一处,行事在一处,本体功夫在一处,天下国家民物在一处’的言行不一;他也赞同胡植‘当官尽职即为尽性’,认为尽其心者知其性,而不应只自求性命、视民物痛痒与己无关。在理论上,他将本体和功夫摆在相同的高度上,要求士子们重视‘实践和理论的结合’……
清凉山上,五千学子见证下,又一大儒立世矣……
第八零五章 希望(中)
在学生们的盛情挽留之下,沈默又连讲了三场,这才得以到后堂休息。
耿定向看着略带疲惫的沈默,恭声道:“江南兄,从此可开宗立派矣!”
“都是浅尝辄止而已。”沈默摇摇头道:“我的身份敏感,只能讲些皮毛的东西。改良我学的重任,还得靠天台兄全力以赴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