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保是何人,乃敢俨然立于其上,逼挟天子而共受文武百官之朝拜乎?此自古所无之事,虽王莽、曹操所未敢为者,而保乃为之,不轨之心岂不可见?’
西暖阁中再没有其他声息,只有冯保跪在地上,一句句的历数自己的罪状,偏生那些言官恨极了他,用词无比阴损,他每读一句,都有剜心裂肺之痛。早就满脸的泪水,可还要强撑着读下去。那种凄惨和悲怆,哪里还有大内总管的威风?让人不忍猝闻。
李贵妃却不喊停,逼着他一个字一个字的往下念,等到读完最后一道奏折,冯保终于忍不住瘫软在地,痛哭失声起来。
“大伴……”小皇帝‘恰好’提早下学,看到冯保那个凄惨模样,登时就慌了神,扑在他的身上跟着哭起来……他的生母严厉,父亲又不常见,是冯保这个大伴,一直在照顾他、陪伴他,哄他开心,满足他的一切要求,可以说,在小皇帝心里,这个太监就是他的亲人。
“皇上别这样……”冯保趴在地上,身子不敢动,却费力的回过头来,哭着劝朱翊钧道:“您是皇上,哪能为了个奴才哭成这样,不成体统啊……”
“……”这句话提醒了李贵妃,她赶紧对身边的女官道:“还不赶紧把皇上扶起来。”
“是……”女官赶紧去扶朱翊钧,小皇帝却死抱着冯保的胳膊不撒手,号啕大哭道:“我要大伴,你们不要杀他!”
“慢!”听了这句话,李贵妃让宫人住手,盯着儿子严厉道:“朱翊钧,谁告诉你你我要杀冯保的?!”
朱翊钧眨眨眼,他今日之所以提前回来,是有小太监通风报信,说娘娘要杀了冯公公,您快去救人吧,晚了就见不着他了。所以才匆匆由文华殿回来。但这孩子天性聪慧,又从五岁便开始读书,这在普遍忽视皇位继承人教育的本朝,绝对是个异数。所以虽然才年仅十岁,却已经知道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于是便一脸天真道:“刚才听奏章上书说,要把大伴‘明刑正典’,难道不是要杀他么?”
“……”原来如此,李贵妃心下一松,正色对儿子道:“钧儿,你是乾纲独断的皇帝,岂能别人说什么就听什么?”
“那我要赦免大伴,也可以喽。”朱翊钧登时兴奋道。
“你是皇帝,当然你说了算。”李贵妃脸色柔和道:“先起来,去换身衣服,为娘要和冯公公说几句话。”
“保证不杀他?”朱翊钧还是不放心道。
“保证。”李贵妃点点头。
朱翊钧这才松口气,拍拍冯保的头道:“做了错事儿就得认错,我母后和母妃会饶了你的。”
冯保这个感动啊,那真是眼泪哗哗的,小祖宗,老奴真是没白疼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