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见多尔衮如此下令,年幼的多尔博不禁疑惑的开口问道:“阿玛,咱们为何不去察哈尔头人的官寨歇息?而是要在这冰天雪地间扎营。再说这里已是蒙古诸部的势力范围,明军一时半会儿也不可能追上咱们啊。”
“怎么?你认为出了长城到了草原,这就安全了吗?”多尔衮回头反问道。看着多尔博依旧迷迷糊糊的模样,多尔衮不由长叹一声,指着漫天飞雪的大草原道:“多尔博你可知道我大清曾在这里同察哈尔部有过多场恶战?”
“阿玛,您说的那是敖穆楞大捷吧。听说那时阿玛您才十七岁,就随同太祖皇帝一同出征察哈尔的多罗特部。因作战英勇有功,被太祖皇帝赐以墨尔根戴青的美号。”多尔博如数家珍地说道。对于自己这位墨尔根戴青阿玛多尔博打心底里充满着自豪。
“敖穆楞大捷,墨尔根戴青,这都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都快过去二十一年了吧。”多尔衮听多尔博这么一说,眼中不由地也露出了些许自豪的光芒。那些可都是自己的武勋,自己的荣誉啊。在这一瞬间多尔衮仿佛又回到了年轻时征战沙场的岁月。只见他以极其自豪的口吻继续说道:“不止是敖穆楞大捷。天聪八年,察哈尔部林丹汗死于青海打草滩。太祖皇帝以此为契机,于次年二月命我偕岳托等将领,率精兵万人,以强大的武力作后盾,去招抚察哈尔部众。先在西喇朱尔格地方,招降了林丹汗之妻囊囊太后。四月二十八日,又就抵达林丹汗之子额尔克孔果尔额哲驻地托里图。额哲在父亲新死、兵临城下的情况下,只好率部投降。那林丹汗曾得元朝的传国五玺‘制诰之宝’,我便使额哲呈献给太祖皇帝。因为元朝的这方玉玺象征‘一统万年之瑞’,太祖皇帝大喜,第二年便将改国号为清,改年号为崇德。”
随着多尔衮抑扬顿挫的陈述,多尔博仿佛看见了在这片草原上曾经飘舞着的八旗战旗,听到了草原上八旗铁骑撼人心扉的马蹄声。在这里他的前辈曾经战胜过成吉思汗的子孙,这是对从白山黑水间走出八旗子弟来说是何等辉煌的战功。然而就在多尔博沉浸在满州八旗往日的荣耀中时,多尔衮却忽然停了下来,意味深长地反问道:“多尔博,你现在还认为我们在草原上是安全的吗?”
“啊,”一下子反应过来的多尔博顿时就楞在了那里。过了半晌他才皱着眉头,试探着问道:“阿玛,难道说察哈尔部现在会对我们落井下石吗?可他们当初已经宣誓臣服于我大清了啊。”
“傻孩子,你当真会有永远的臣服吗?这些草原上的狼当初是畏于我大清的铁蹄,才会臣服我大清。如今我们不但丢了中原,连带着辽东老家也拱手让给了汉人。还有何能力压制这些草原狼。他们不反咬我们一口才怪呢。”多尔衮苦笑着解释道。
“那,那咱们可以去联合科尔沁部、喀喇沁部、敖汉部、巴林部等等部族。这些蒙古部落同咱大清可都是姻亲之盟啊。”多尔博心急如焚地搜刮着可能站在自己这边的盟友。
“科尔沁、喀喇沁等部确实同我大清通婚已久。可他们都是草原上的一些小部落。从前大清强盛时他们依附于咱们。现在就算他们肯收留咱们,也不一定有足够的势力做到这点。”多尔衮无奈的说道。之前他也曾经幻想过要同漠南蒙古诸部联手对付明朝的进攻。但随着战争的深入,多尔衮也开始越来越清醒起来。从之前科尔沁诸部的表现来看,就算他们想站在自己这边,都不一定有能力压制得住察哈尔部等大部落,更别说同自己一起对付明军了。一想到满清同蒙古诸部长达几十年的恩恩怨怨,多尔衮的心情就变得越发沉重起来。
“阿玛,那我们才这点儿人要怎样才能在草原立足啊?”多尔博也跟着忧心忡忡的问道。
“孩子啊,求人不如靠己,这里不是咱们的久留之地。当务之急咱们先要越过滦河与潢河,翻过哈剌温山进入大兴安岭,那里曾是咱女真古老的发祥地。别看咱们这次出关不过万把人,待到了大兴安岭的密林那里就是我们的天下。无论是汉人好,蒙古人也罢,都奈何不了我们。”多尔衮昂着头傲然道。也正因为抱着如此决心,他才会一咬牙选择丢弃北京城的顺治帝,独自率领自己的亲兵逃出关外。这么做至少可以不带牵挂地迅速绕过陆上关卡,翻越北方重重的险山厄水,回到大兴安岭的古老森林中修身养息。为此多尔衮甚至不惜背负上叛徒的骂名,也要放手一搏。想到日后艰辛的历程,多尔衮不禁语重心长地告戒多尔博道:“孩子你要记住,女真不满万,满万不可敌。只要能留下一点骨血,日后咱们定能重回中原,复兴我大清!这一天阿玛不能活着看到,但阿玛希望你能看到这一天。”
“是,阿玛。孩儿一定谨尊教诲,以复兴我大清为己任。您也一定能看见我八旗子弟重反中原,以牙还牙,以血还血的那一天的。”多尔博咬牙切齿地信誓旦旦道。身处正白旗部的他至今还不知道自己的亲生父亲多铎还活着。而他的其他几个兄弟姐妹,除了长兄多尼随同满达海部固守山海关外。其余几人都随母亲留在了北京城生死未卜。杀父之仇,毁家之怨,灭国之恨,就这样在这个13岁少年心中深深地扎下了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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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多尔衮与多尔博迎着漫天风雪游荡在荒凉的草原上时,另一支清军的队伍也抱着忐忑不安的心情,踏着初春的积雪向着明军大营的方向行进。然而这支以索尼为首的清军并不是前去与明军决一死战,而是在王志林的指引下同前去明军大营商讨投降事宜的。一同前往的还有清少保范文程、宏文馆大学士祁充格等等一系列文武群臣。甚至连汤若望神甫也加入了随行人员的行列。
这种政治事件本轮不上汤若望参与,但他在得知以及汤若望神甫为明、清双方牵头投降事宜后,便固执地要求一同参与。在思虑一番后,王志林终于同意汤若望的要求。毕竟受降满清如此大的事件能有一个外来者做见证,在将来也将是一段佳话。可汤若望的想法却同王志林截然相反。他始终不肯相信一向虔诚的王神甫会是南明的间谍。不能接受他利用了自己,利用了教会来掩盖其特殊的身份。汤若望坚信王志林是受了诱导才会做那种事情的。而他也正想见识见识那个引诱神职人员的究竟是个怎样的撒旦。想到这儿汤若望不由纵马来到了王志林身旁,不解地再次疑问道:“王,你究竟是什么人啊?”
“一个汉人,一个上帝的子民。”王志林表情坦然地回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