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着前面符鸣的背影,雨滴顺着蓑衣的纹理滑落下来,符鸣的脚踩着路面的积水,又快又稳。符鸣的脚很大,他记得小时听母亲说过,脚大走四方,他自小也生了一双大脚,母亲常常拿他的脚丫逗趣,没想到一语成谶,如今他果真行走天涯。他想到一个可能,今后,也许,他就跟着这双脚行走四方?
两人一路无话,静默地在雨里走着,听着雨点啪嗒啪嗒地打在各自的斗笠上。
符鸣停下来抬头看了看天:“今天的雨下得真大,不过午后应该就能停下来。”
石归庭一直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没提防符鸣已经停下来,一头撞在他背上,斗笠一歪,脱了绳子掉到地上。
符鸣回头一看:“哈哈,对不住,忘记提醒你了。”连忙弯下身去给石归庭捡斗笠,复又给他戴上。
石归庭有些不好意思,分明是自己走神没注意,他微微红了脸:“没事,我也没太注意。”说着也抬头看了看天,远处乌黑的云层间出现了断裂的迹象,青色的天微微露了出来,果然像是要天晴。
符鸣说:“石大夫你走我前头吧,省得再撞上来。”
石归庭也不好推辞,连忙走到他前头去了。
突然听得后头符鸣感叹了一句:“雨季已经来了,这是赶马人最麻烦的季节。”
石归庭问:“雨天路滑,不好赶路?”
符鸣叹了口气:“是啊,骡马在雨天行走容易打滑,一个不小心,就容易摔断腿。我们在外开稍、开亮都不方便。这个季节,牛帮的旺季来了。”
“牛帮?”
“嗯,牛帮,就是专门用牛来运货的队伍。”符鸣补充说。
石归庭微微抬起了眉:“我从来没有见过牛帮。牛走得那么慢,适合运货吗?”
符鸣说:“牛是走得慢,但是牛走得稳啊,尤其是在雨季的时候,牛帮比马帮的优势要大。牛不需要钉马掌,也无需带饲料,路边一放,它们就能自己吃草,省饲料费。而且牛能比骡马更能负重。可以说,除了速度,牛帮还真是比马帮都要好。一些商家不太急的货物,就托牛帮运输,牛帮比马帮的脚费也要便宜不少。”
石归庭恍然大悟,原来马帮运输除了和别的马帮竞争之外,还需要和牛帮竞争,看来也不太容易呢。
雨渐渐地疏了,两人出了腾越城,一前一后地走在狭窄的田埂上。石归庭看着那些长势喜人的绿油油的禾苗,心情十分愉悦,脚下不由得也轻快起来。不料乐极生悲,脚下一滑,普通一声踩进了泥水中,身子顺势往后一倒,正好倒在身后的符鸣身上。符鸣眼疾手快,伸手稳稳一捞,便将石归庭接住了,尽管他下盘站得极稳,但是也挡不住这突如其来的冲里,也是一屁股坐在了田埂上,幸好有蓑衣垫着,衣服没有弄脏。
“石大夫,小心啊。”符鸣语气中竟含着笑意,大约是没想过这么大的人走路还能摔跤的。
石归庭倒在符鸣怀里,双脚踩在泥水里,那姿势分外怪异,但是却免去了跌入泥水的命运。他的脸腾一下充满了血,尴尬万分地说:“谢谢符锅头,让你见笑了。”
符鸣也不急着起来,先将他托起来,然后自己才站了起来:“没事,马也有失蹄嘛,更何况是人呢。”
石归庭:“……”
待他小心地在泥水中站稳了,符鸣方松开双手。石归庭狼狈地爬上田埂,脚上全是泥水。
符鸣转过身,蓑衣上全是泥水:“石大夫,这里有个水渠,过来洗一洗吧。”但是蓑衣却止不住地抖动。
石归庭甩了下手上的泥水,索性放开了说:“符锅头你要笑便笑罢,省得憋出内伤。只一条,你这里笑过便罢了,可千万别再同旁人说起,这事实在是太糗了。”
符鸣站在水渠中洗蓑衣,回头看石归庭,他站在水渠中,裤腿卷着,虽然略显狼狈,但依旧维持着风度,微红的脸上有些孩子般的倔强,眼中略带祈求的神色。不由得软了心肠,收了笑意,柔声说:“没事,我不会同旁人说的。赶紧洗吧,前面不远就是瀑布了。”
腾越是一处地势自西北向东南倾斜的坝子,大盈江自腾越西北绕腾越城流过,因为地势的高低起落,形成了壮观的双叠瀑布,当地人管它叫叠水河瀑布,距离腾越城仅三四里的路程。两人洗干净,依旧往江边去,远远地就听见瀑布的声音了,水流轰隆隆地倾泻而下,比怒江的急流还要汹涌澎湃。
“你们那有瀑布吗?”符鸣突然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