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廷烨笑道:“本不想吵你的,可也该吃午饭了,你先起来罢。”
明兰望望窗外,见日头已近正午,顿是脸上一红,颇觉不好意思,自己最近怎么跟个懒婆娘似的,怎么也睡不够。顾廷烨倒未注意这些,只瞧儿子小胳膊小腿上扎着的红绳皱眉,坐在床沿对明兰道,“做什么要捆着他?”又不是抓坏蛋。
其实明兰也不甚清楚,只好解释:“是崔妈妈说的,我们兄妹几个小时候都是这般,这还只是小捆,待再大些,还要大捆呢。我大哥幼时就是崔妈妈料理的。”依她推测,大约是为了防止罗圈腿或不让小手缩进袖子里去之类的原因。
顾廷烨想起盛长柏一派苍松挺拔的磊落,顿时对崔妈妈更多几分信心,再看团哥儿眉眼脾气都酷似自己,他心里虽喜欢,但忍不住忧道:“都说外甥肖舅,若能像你大哥,那便是再好不过了。”他素来欣赏盛家大舅子,便是稍嫌软弱的长枫和老实勤恳的长栋,人家至少规矩上进的,又肯听老子的话;哪像自己,从会走路起,真可谓飞天遁地,无祸不闯。
团哥儿柔嫩的小嘴乳兽般微微蠕动,作一吮一吮的样子,谁知父母正说着话,根本没瞧见,他顿时嘤呀一声,卖力啼哭起来,一旁的乳娘早侯着了,笑着上前来抱:“这个时辰,哥儿大约是饿了,叫奴婢下去服侍哥儿罢。”
说是哭,实则半滴眼泪无有,只涨红了一张小脸在那里生闷气,顾廷烨看着有趣,笑着把孩儿交过去,看着敦实圆胖的乳娘转身离去,明兰微叹:“这小子也忒能吃了,得两个奶娘伺候着,这若是生在寻常人家,怕不吃穷了。”
顾廷烨一边松开朝服的襟口,一边笑道:“能吃能睡是大福气,你倒嫌了。当初钟兄弟的儿子生下来,吃什么都吐,便是如今大了,也病病歪歪,钟兄弟愁的跟什么似的。”
说起这个话题,他又想起一事,沉声道,“那妖妇好狠的心,连小小孩童也不放过,亏得老太太机警,不然岂不连坏事!”
明兰披着中衣下床,起身给顾廷烨宽衣袍卸玉带,边说着:“这都过去了,这种污糟事别去想了;咱们如今不是好好的么?”
早在几个月前,明兰开始挑选乳母,崔妈妈照例做了耳报神,盛老太太知道后,忽的莫名不安,便叫房妈妈暗中寻捡人选,盛家几处庄头上,正有媳妇子刚生了孩子,其中两个乳汁充足,性情敦厚,人也稳重。挑定人后,老太太却丝毫不声张,只叫明兰继续挑拣乳母,以作疑兵障目,到明兰生下孩儿后两日,再把两个乳母连人带身契约送过来,而前头挑的人选则一概不用,发些赏银打发走了。
那时明兰还觉得老太太疑心过头,为着孝顺才应了老太太的意思,可后来顾廷烨里外一番清查,竟发觉原先看中的那两个乳母还真有些说不清的。
一个乳母是宫里赏下的奴仆媳妇子,和太夫人当是八竿子打不到关系,可被刨地三尺后,竟发觉她那原已失去联系的前头男人和儿子又出现了,还被人安置在乡下,这位‘好心相助’的人,影影绰绰的指向太夫人的陪房小陈管事。
另一个则是外头良家寻来的,崔妈妈和常嬷嬷查了又查,怎么看都没问题。那家人也十分实诚本分,收了定金后,决意好好当差,便常整些催奶的吃食给媳妇。此时,左近忽搬来一户邻人,十分热情,那家人自养了好些鸡鸭,亲戚处又有鱼塘,便常折低价将鲤鱼鲢鱼还有鸡鸭等供给那乳母家。既能补养身子,又能省钱,乳母家自然愿意。
待明兰生产之时,那乳母已经吃用邻人家鸡鸭鱼肉近两个月了。前几日,常嬷嬷忽传来消息,说那乳母和她婆婆已一病不起,高烧不退,还浑身起斑抽搐。明兰请屠二去查看,其余一概没有问题,唯一可疑的,便是邻人家供来的吃食。
当然,此时那邻人早已搬的干干净净。
听完这些,明兰浑身发凉,打心底里冒出寒气来。那应该是一种慢性毒药,一开始吃着自瞧不出来,但当体内积累到一定量时,才会发作;大人尚且如此,若是甫出生未几的婴儿吃了中毒人的乳汁,又会如何?
那老妖婆果然算计周密,心思歹毒,不论是否能把自己整死,她都不打算放过孩子。
所幸那乳母家甚是孝顺,有好的吃食,只紧着乳母本人和常年体弱的老母,家中孩童和男人并未累及。明兰好生歉疚,着人请大夫去瞧,又送了许多银子过去,只盼望能转危为安。
顾廷烨犹自深恨,冷声道:“天理昭彰,自有报应!”
他现在生撕了太夫人的心都有,颇有些后悔当初分家时太宽厚了,“亏得老太太棋高一着,不然……”他简直不敢想象团哥儿小小的身子高烧抽搐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