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而我是喜欢黑夜的,黑夜就像是母体的子宫,让我觉得舒适而安全。

在漫长的冬天的夜晚,围炉夜话也别有一番雅趣。简陋的炭火炉上煮着茶,茶叶是最劣质的叶梗叶渣,然而香气却没有因为宿主的其貌不扬而消退,萦绕鼻端,缠绵不绝。

基本上是我在说,她们在听。我擅长在不同的环境展现自己性格的不同面的特质又一次拯救了我们的孤独。

月妃照例是淡淡的微笑,佳颜也少见的不接我的话茬,只是不时往炉里加几块炭。

大年三十的晚上,好象没有月光。

越来越沉默,我渐渐也觉得口干舌燥,声音慢慢低下去就再也提不起劲继续说《红楼梦》。动和静,热闹与冷清是最容易勾起人的愁思的。我开始想家,想我的同学,想我还没来得及完成的实验,想永远寒着张千年冰山脸的导师,甚至开始怀念那总也念不完的医学辞典。

我什么时候才能回家?!!

突然暴躁起来,我闷声不吭地跳起身,等我反应过来时,我已经跑出门外。

我不知道我要去哪里,也许我哪也不想去;因为我该死的顽固的理智无时无刻都在提醒我,你想去的地方永远都去不了,你想再见的人永远都见不到。哪怕是远远的,假装是偶然的一瞥。

冲天的焰火声震住了我,我已经走了有一段距离。身上有点冷,又担心走远了找不到回去的路,索性就缩着脑袋,把手掖在袖子里,眯眼欣赏漫天的烟花。

我一直以为中国是到了唐代以后才有的烟花爆竹,可现在却怀疑可能在更早的时候,我们的先贤就已经创造出了这一奇迹。要知道按照这里的史书记载,才不过是战国以后百年光景,挪到我们的历史书里也就是三国时代,就已经有如此精致唯美的烟火,真正的火树银花。美的足以让人有想流泪的冲动。

夜空帷幕,淡淡的星光已被遮掩,喧宾夺主的焰火漫步天纬,绽放着一朵朵绚烂的烟花,比最明媚的夏花还要光彩夺目。转瞬即逝,转眼又开,美不胜收;大的小的,黄的紫的,圆形的,三角的,纷纷扬扬的坠下,好似一场星星雨。

然后天空忽而回归寂寞,比热闹之前更加寂寞,空气中还弥漫着火药的味道,而热闹已经转眼成空。

心也一下子空了下来,仿佛已经不充盈的灵魂又被狠狠地掏走了一块,更加支离破碎。

我忍受不了这种无端的折磨,逃逸般向冷宫跑去。

眼前的景象惊呆了我,让我畏葸不前。漫天的火光不是节日的焰火,而是无妄的灾难,夹杂着簌簌的“劈啪”声。我听不到周围宫女的哭喊声,也听不到太监尖利的叱骂。漫天的火光,嘈杂的人声,我的眼里耳里心里只有我要命的包裹;我的手机,我的藏服,我的旅游鞋,我与我的世界的硕果仅存的联系。

兵荒马乱的当口,不知道有没有人注意到我的异动。大脑的思维赶不上本能的节奏,清醒地意识到自己干了些什么之前,我已经冲进了火海。不得不佩服自己的安全观念根深蒂固,行为失控的时候也没忘记从赶来救火的宫女手里抢过一桶水从头浇下。跑进去被扑面的浓烟一呛,我赶紧脱下外头罩的衫子捂住口鼻,这件衣服是月妃今天早上刚赏的,虽有些褪色,却是真正的丝绵,沾水后阻固体小颗粒的效果应当不错。好在火是从书房开始烧的,我的房间里除了弥散的浓烟,火势还没来得及蔓延到这里。我在床里头一阵乱摸,终于找到了我要命的包裹,用手捏捏,一切安好,不由暗暗欣慰。我把东西往怀里头一揣,开始艰辛的突围。

前进到大厅,我被从天而降的柱子吓傻了,房梁上的原木烧断了,挟着火势,“轰”地从我眼前砸下,在地上滚了两滚,爆发出良好的燃烧性能。我苦笑,意图回房间,才发现房门上已是火光一片。退无可退的我只好跑进火势渐弱的书房,月妃房间的窗户挺大,估计可以从那里逃生。

走了没两步,我就被脚下的东西绊倒了,我顾惜此时此刻能吸进肺的空气着实宝贵,抑住了骂娘的冲动,连忙挣扎着起来,却惊讶地发现身下的地面是温软的。我大惊,借着门外的火光,仔细辨认地上人的脸,竟然是月妃娘娘!

她口眼紧闭,我这么重重地摔在她身上也没引起任何反应,可见她的昏迷程度还不轻。就是在这种情况下,她的手还是紧攥着的,一小角的丝帕隐隐的露出些许端倪。我叹气,难道这个女人也是穿越过来的,手里抓的也是反穿越的必需品,所以才这么不要命?佳颜不在屋里,她绝对不会丢下月妃独自逃生,这个孤勇的娘娘此时此刻昏倒在这里,只有一个解释:要东西不要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