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大概成了全宫里头身份最奇怪的人了。编制在听风斋,人却在凤仪宫办事。稀里糊涂的,我就成了被租借的球员,而且我的雇主似乎还没有付租借费。因为不是太后宫里头的人,我吃住依旧回听风斋,每天一早就得去凤仪宫报到抄书。从来没这般恨过两地的距离竟然有好几里远。

我单人一间书房,每天一早给老太后请过安后就规规矩矩地抄我的经书,其余什么事情也不必理会。待遇比在听风斋还好,听候我差遣的小宫女不算,太后时不时的还赏些瓜果点心的什么,倒是叫我连一日三餐也省了。这样子也好,多下的时间可以多抄些经,《大悲咒》是我的催命符!

太后因为年岁大了,睡眠极浅。每每四更天就醒了,带挈着底下的人也不敢多眠。可怜我在冷宫里头懒散惯了,事情少,闲着也是无聊,哪天不是日上三竿才梳。有时候甚至三皇子下了早学经过,听风斋里都是静悄悄的一片;有我这个上梁不正带着,下头的宫女太监自是乐得逍遥。

可怜天见,对着无聊的佛经抄写是件很累人的事情。我还不敢在别人的地头上偷懒,只能勉强装勤奋,再这样下去,佛经抄好了,也不必烧给佛主,直接祭奠在我的坟前最稳妥不过。后来我实在撑不住,就嘱咐专门听候我差遣的小宫女坠儿,磨好墨就出去,呆在房间里会影响我写字的心情。在她们眼里看来,会读书的女子多少有些古怪,因而也不以为忤。轻轻巧巧地唱了个喏,就不声不响地走了出去,还善解人意地掩上了房门。

呜——总算等到这个宝贵的时机了。我赶紧趴下来补眠,太后一早就往二王爷处去了,估计一时半会不会回来。二皇子自多年前成亲后就搬进皇帝赏赐的宅子里另住,反倒成了唯一一个不住在宫里的皇子。春眠夏困秋打盹,四季都是睡觉天。何况是我这个一贯多眠的懒人,眼皮子刚阖上,我就进入了黑甜的梦乡。

从来没有睡的这么香过,也从来没有这般疲惫过。期末考前开通宵的滋味也比它好受些。我的天,世界上最乏味的不是马哲邓论也不是毛概,而是这没完没了的《大悲咒》!

不知道是谁走进书房,关好了窗子,恩,坠儿真好,我正有些嫌冷。

坠儿!饿滴神,我偷懒岂不是被抓了个现行吗?

困意全无,我立刻装模做样,正襟危坐,寻思着该编个什么借口把她打发过去。

眼睛睁开,勉强堆砌的讪笑凝固在脸上。我不置信地瞪大双眼,失声低呼:“皇上!”

皇上。

我的老天爷,可不正是传说中的真龙天子,太后的儿子,三皇子的老子,月妃的男人,当今中土皇朝的一把手——皇帝陛下。

我慌忙起身要跪下,他伸手扶住我的胳膊。

“免礼,不必叩拜。”

我搓着他刚刚扶过的前臂,心里扑通扑通地直跳,不知道这个权倾一方的男人葫芦里卖着什么药。该死的坠儿跑到哪去了,害的我孤立无援地站在这里应付他。

他坐在我原先的位子上,随手翻看着我正在抄的经书。

“你是太后宫里头的?朕倒是头回见你。”

“启禀皇上,奴婢原不是凤仪宫里头的,老祖宗寿辰要做件大大的善事,抄一千本《大悲咒》给佛主,求佛主保佑我南国风调雨顺,国泰民安。奴婢是来帮着抄经书的。”

“有劳母后费心了。”皇帝合上经卷,像是想起了另外一件事。

“你也读过书?”没有诧异,没有怀疑,更像是求证。

我下意识地舔了舔嘴巴,天气干燥,又没的唇膏,加上这几天睡眠不好,嘴上都有点蜕皮了。

“回皇上的话,奴婢只是认得几个字而已,没有认真读过书。”

“是吗?”他眉毛轻挑,依稀还有当年风流倜傥的影子,三皇子脸型就像他,生的极好。

“朕看你的应对倒觉得你受过严格的学业教育。”

能不严格吗?也不看我一路走来,写过的试卷可以铺成另一座长城。

“皇上过奖了。”我垂下头,因为不知道应该用什么表情去应对。

“抬起头回话。”不怒自威,真正的王者气度竟然可以连微笑都让人不敢放下谨慎。

“奴婢去给皇上沏碗茶来。”我急着躲开,接下来的事交给坠儿就跟我没干系了。

没等皇帝老儿明确开口反对,我就直接当他是默许,噌噌噌地跑了出去。娘的,我不要玩了。

“坠儿,坠儿。”我心急火燎地揪出小宫女,“皇上来了,你也不知会我一声,吓死我了,你知不知道。”我的心到现在还扑通扑通的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