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是她,虽然脸上沾满了尘灰,身上破烂不堪,全然没有以往的恃宠成骄的矜持和豪门大奴才特有的自以为是。可身形和面部轮廓还保持着原来的模样,只是黑瘦的厉害。我心中一动,从怀里掏出那支碧玉珠钗来,放在她眼前一晃,道:“你怎地把清儿的东西到处
乱丢?”
“啊,啊,小小姐给我的钗子。她是要我用她换盘缠回乡下,我却不愿意回去。芙蓉只想着自己要扬眉吐气,要在小红面前出一口恶气,没有听小小姐的话。是芙蓉不对啊,小小姐要在尼姑庵里只要是平平安安的,胜过做什么公主强。我却一心想着主荣仆贵,自作主张惹来这么大的祸端,害死了所有人。芙蓉的不对啊,芙蓉该死,千刀万剐也不够啊。”
我心头气血翻腾,连声音都微微颤抖起来,“谁?……是谁下得毒手?”
“就是那个不知从哪里跑来的野丫头,小姐,芙蓉当初就劝你不要收留来历不明的人在家里,那商家是犯谋逆罪的不赦着急徒,你念及故情,她却不择手段地向上爬……”
“你有见到嘉洛本人?”我阴沉着脸,一步步地逼问,“你究竟是跟谁告的密,又是带谁到这里来的?说!”
“啊!——小姐。”疯疯癫癫的老太婆扑通一声又跪到了地上,磕头如倒蒜,“咿呀呀,小姐,芙蓉鬼迷心窍,想去告御状。在京城里拦了皇家的轿子,差点没有被乱棒打死。后来,轿子里走出来一个生得极齐整威严的人,旁边的人都对他恭敬的很。他把我带到一个极远极深的地方,听我说完了这件事,信誓旦旦地要为我做主。可是我怎么就没想到,他是在骗我给他们带路呢!我的小小姐哟,芙蓉对不起你,到了阎罗王面前,我一定会被下油锅煎,一定会被下油锅煎。……”
下油锅煎,何必要等到死了以后?!
“那个人生的什么模样?多大年纪?”皇家的轿子,芙蓉也算是一个见过大世面的奴才,这点还不至于认错。
“极俊美,比那画上的二郎神还威严,二十多岁的年纪。”
二十多岁,那就不可能是三皇子,我的心些许有了丝安慰。但这安慰就好象暂且作为台风的风眼的地点,转瞬被暴怒的风暴所吞噬。
“他的手下人是怎么称呼他的,或者他有什么特征性的标志没有?”我悲愤至极反而心平气和下来,一步步地诱问,“芙蓉你仔细想想,小姐一定不会叫他安生活在这世上。”
“咿呀呀,小姐你可万万不能,他们好生厉害了得的,连牛鼻子都不是他们的对手。咿呀呀,我的小姐,芙蓉还是给你多烧点纸钱,等他们也下了地府,叫阎罗王去判他们的罪吧。”白发老妪的脸上露出极惊恐的表情,连连摇头,身子颤抖不已。
“你怕他们?难道就不怕我?”我的眼神忽而阴狠冷酷,缓慢而坚定地逼向他,笑容温暖明媚,“你别忘了,我可是鬼。”
“咿呀呀,我的小姐,你不要再吓芙蓉了,芙蓉知道错了。芙蓉知道没有脸面偷生下去,可芙蓉更加没有脸面下去面对你啊!芙蓉一辈子伺候你,无儿无女,水家败落后,以前收的那些干儿子干女儿又怎么会理会我呢。芙蓉要是死了,连个给收殓的人也没有,没有儿女烧香祭祀,芙蓉是要下十八层地狱的,要是阎王爷发了狠,连阴曹地府都不收我,芙蓉就要当一辈子的孤魂野鬼,永世不得超生。小姐,你就可怜可怜芙蓉,看在芙蓉伺候了你一辈子的份上,放过芙蓉吧,芙蓉一定给你烧好多好多的纸钱……”老妪一把鼻涕一把泪,死鱼般的眼睛畏缩地看着我,小心翼翼地试探。
我心头一阵厌烦,夹杂着想一脚把她踢的老远的欲望。水夫人一生精明睿智,却有这样平庸的贴身丫鬟,也许太聪明的人不希望自己的身边有太多的聪明人。
我不耐烦起来,一个劲步走到她面前,声色俱厉:“你说还是不说?!否则我先拿你下油锅煎。”
“哎呀,小姐,是那个坏女人使得鬼主意,不是芙蓉的过错。是那个坏女人的错,不是芙蓉的不对。”
“你别以为你装疯卖傻,我就会饶过你,你要是再敢包庇那些坏人休怪我不顾念主仆的情分。”我只恨自己手里没有把剑什么的,否则抵在她脖子上,逼问的效果会更佳;她身上太脏了,我没有勇气去揪着她的衣领问话。
“好好好,小姐我说我说,芙蓉什么都不敢瞒你。他的身形很高大,穿着黄布的袍子。靴子也是黄色的。……”
没错了,果然是他,普天之下,除了皇帝,也只有一个人可以毫不避讳地使用明黄的颜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