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名其妙的,眼泪居然簌簌地往下掉。现在的我似乎比以前脆弱了许多。

“傻丫头,又在胡思乱想什么。”他轻轻地拭去我的眼泪,“我相信我自己的眼光,相信我的决定不会错。你不是凶手。”

“可是他们会在大殿上慷慨陈词,恳请皇上早日处治穷凶极恶的投毒犯。”

“他们要惩治的是投毒犯,又不是你。”他拍拍我的头,道,“别想这么多,这些天你忙置办新年的事已经累的要命,心里再加上这么块石头,肯定是苦不堪言。你性子这么犟,嘴上一句也不肯说,可身体骗不了人,这些天,你瘦了多少。”

“不怕不怕。”我笑道,“哪次过年我不长膘,是飙长。”

“那得赶紧叫裁缝给你制两身新的,免得到时候现在的衣服都穿不上了。”

“嘁!”我龇牙咧嘴,转而正色道,“那你说,究竟是谁下的毒手。”

“我也在想是谁动的手。鸢尾宫的警卫工作是王平亲自布置的,里面的宫人也大都是王府的老人,新添的太监根本近不了内院。洛儿自怀孕以后都深居简出,在外面中毒的可能也几乎没有。我以为已经万无一失,没想到还是防不胜防。”

“好在太医及时赶到,没有造成不可挽回的过失。——楚天裔,如果,我是说,如果,洛儿肚子里的孩子没保住。你是否依然可以这样?”

“这样是怎样?”

“这样是依然毫无条件毫无保留的相信我,甚至不盘问我当时的状况。”我们在悲剧真正发生前都可以作的慷慨大方。

“如果我告诉你可以,你会不会觉得我是个不折不扣的伪君子?”他放下手中的筷子,脸上没有一丝的玩笑,“坦白说,我肯定会很悲伤,很难过,甚至会绝望。我会想是不是老天爷在惩罚我的所作所为,让我注定不会有后。”

“要惩罚就惩罚我。——坏事都是我做的。”我脱口而出,心头涩涩的,竟有一丝古怪的慰藉,反正我也没机会生孩子了。

“要是做坏事就一定要受到惩罚,我们现在还能坐在这里安分吃饭吗?好人要有人当,坏事也一定要有人做。当初周武文王若循规蹈矩,在商纣的暴虐下逆来顺受,那么周朝的盛业又该有谁来创造。”

“你居然会这么想?”我的惊讶不是用言语所能描述的,古代的统治者们不是最爱给他的臣民灌输忠君思想的吗?

“孟子云: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古人也曾说过,民者,水也,君者,舟也;水能载舟,亦能覆舟。为君者,自然要顺应天命民意。我这样想有什么不对吗?”他奇怪地挑了挑眉头,一脸迷惑。

“哦,没什么不对,就是太对了,所以我觉得惊讶。”我笑着摆摆手,心里在想,儒家思想在汉朝以后才逐渐占据中国的文化界思想界。现在他们还没有罢黜百家,独尊儒术。他有这样的想法倒也不算是叛道离经。

“惊讶我跟你想象中有所不同?你跟我最初认识的时候也有很多不一样的地方。”

“那你是不是后悔当初眼力不济。”我笑着抬起头,“货物既出,概不退换。”

“我是后悔当初没有早点看清你有多好,所以兜转了这么多圈子。知不知道,清儿,你总是在给我惊喜。”

惊喜吗,那么不妨多制造一点。

不高明的栽赃手段,所有的矛头都指向我;迅速传出宫门的消息,朝堂上过分激烈的反应,民间的舆论,这一切来的是不是太迅速,太古怪了些。

我的瞳孔紧缩,是谁,设计了这貌似拙劣实则相当狡猾的局。就算楚天裔清楚我不是凶手,只要群臣和百姓坚定地认为我是凶手,那么他是顶住层层压力保我,还是把我送出去抵罪。如果民意激烈到一定的程度,那么即使是位高权重的统治者,也无力阻止汹涌的民潮。诚如他所言,水能载舟,亦能覆舟。

凶手是谁也许并不是最为重要的,如果全世界都认定了你是凶手的时候,那么你的清白只有你自己才能洗刷。

宫人们被一个个叫来盘问,鸢尾宫被彻底搜查了一遍。我看着憔悴呆滞的蓝洛儿,这个孩子是她最后的希望,对她的意义比对楚天裔更为重要。王御医告诉我,当时的情况十分危急,蓝洛儿已经开始有出血的征兆;投毒者下的分量不轻,简直是要置她肚中的孩子于死地。照这么看,蓝洛儿不至于自导自演这出戏来陷害我,即使我因此获罪,楚天裔被迫抛弃我,心怀芥蒂的他也很难再重新接受她;而失去了这个救命稻草般的孩子,她在宫中的处境岂止会仅仅是艰难。她虽然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大家闺秀,经过这些变故后,不可能不懂得人情冷暖明哲保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