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呸,赔礼,他当初那一回是救你!小小年纪就知道自己的面子,你知不知道,这事情原本就是捅破了天的,你再这样闹下去,皇上震怒太子恼火,然后牵扯了你娘,难道这就是你这个儿子的孝道?”
“我,我……”
“我什么我!这么大孩子了连这些最浅显的道理都不明白,你这读书都读了些什么!要是这世上什么事都能负荆请罪一趟就解决了,刑律上怎么会有那么一条条死罪活罪!”
齐济良从小到大哪里被人这般训斥过,眼泪一时在眼眶里直打转。而徐良从前丧子,后来儿子找回来,却是天底下最让人省心的,因此他这长辈架子竟是从来没端出来过。眼下话匣子打开一下子就收不回来,竟是在那又板着脸训了起来。只说着说着,他就渐渐感到对面这少年郎有些不对劲了。
就只见始终低垂着头的齐济良渐渐蹲下身哭了起来,先是强自克制着不敢太放声,可后来声音就有些忍不住了。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他只觉得头上有一只手轻轻摩挲了两下,不知怎的竟是喃喃自语叫了一声爹爹,心头又涌上了一种深入骨髓的悲伤。
母亲虽然贵为长公主,可从前每个月和父亲相见顶多不过一两次,否则那些宫里出来的妈妈就要说三道四。而父亲见母亲难,见他这个儿子也不易。别人都说父亲不好学放纵骄傲混账,可他清晰地记得,曾经有一次,父亲没喝醉酒时,也是这么亲切地摸着他的头,让他要对母亲多尽孝道,要当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大丈夫。
已经遗忘多时的记忆全数冲进了脑海,顿时瓦解了他看似坚强傲慢的堤防,到最后再也忍不住,竟是就这么放声大哭了起来。徐良见状有些措手不及,可见齐济良已经是坐在了地上,他生怕地上太凉,连忙半拉半拽地把人扶起按在椅子上,又找来一块绢帕塞给了小家伙,有心想再劝说几句时,他却不防齐济良突然一头靠在了他的身上。
“爹……都是我不好,都是我连累了娘挨训斥……可我不是有意的,我只想有个风光的官职,让娘能高兴一些,她已经好久没有真心笑过了,我不想她老为我操心……”
这孩子……说起来其实也够可怜的!
徐良情不自禁地想到自己当年痛失爱子的情形,心顿时更软了,竟是就由得齐济良这么挨着自己抽泣,思绪却飞到了好久没见的儿子身上。这时节,也不知道徐勋究竟怎样了……
第两百零三章 人生悲喜
仁和长公主府的上房东暖阁里,仁和长公主独自枯坐在妆台前,脸色一会儿怔忡一会儿懊悔,一会儿愠怒一会儿惊惧,最后却又定格在了悲伤上。
她和弘治皇帝并不是一母同胞,但占着是最年长的皇妹,又是皇帝登基之后第一个出嫁的长公主,因而无论赐田还是嫁妆,亦或是挑选的驸马,在别人看来都是头一份的。可是,赐田再多,也比不上丈夫的不成器——她当然知道他因为娶了她,仕途上便不可能再有进益,甚至还断了齐家其他人的路子,所以,她尽管恨那个把命都给糟蹋了的丈夫,却也在他死的时候失声痛哭不吃不喝不眠不休。可现如今,她和他唯一的儿子,唯一的命根子却岌岌可危,她如何能不惶惑难安?
不过就是那么一件事,帝后对她都冷淡了下来,原以为她拿着儿子给的东西进了宫去,能修补修补关系,谁料转眼之间便是又一场大祸。儿子被太子召进宫之后,回来之后失魂落魄,要不是她发现得早,怕是小家伙甚至会做傻事。
思来想去,仁和长公主越来越不安,最后索性起身到设在后头的佛龛前头,虔诚地上了三炷香,又磕头拜过,最后方才双掌合十喃喃自语道:“老天保佑良儿……只希望他吃这一回苦,能过得了这沟坎。若是如此,我宁愿下半辈子吃长斋,再不用一丁点荤腥……”
“长公主,长公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