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了得了,不怪你,都是朕心急。”朱厚照大度地摆了摆手,起身直接在床边上一坐,盯着徐勋的脸上看了好一会儿,这才冷哼道,“朕真是白操心,你居然还有空笑话朕,料想这伤势是真的不碍事。不过朕刚刚看过你那些护卫了,倒都是精壮结实好体格,怪不得想收进府军前卫去。看在你是给朕招揽人才,朕就不怪罪他们了,不过还让他们照常当你的亲兵,你身边没人不行,谁知道这江山飞捉了,什么时候迸出来一个海山飞来!”
“多谢皇上体恤!”
君臣二人说了一阵子闲话,徐勋便拿出杨一清寄来的信,对小皇帝分说起了如今陕西三镇的形势。说到兴起,他又是支使瑞生去拿地图,又是差遣瑞生去叫人送茶,到最后朱厚照忍不住打趣道:“瑞生如今是朕的人,你还这么心安理得支使他?”
“呃,皇上恕罪,一时习惯了……”徐勋干笑一声,借着谈起军事的机会,他便说道,“之前大同总兵庄鉴曾经来信对我说过,居庸关之前兵备松弛,现如今比从前却要像样多了。都是去年王伯安曾经到居庸关备边……”
“别提王伯安!”朱厚照一下子变了脸色,一时勃然大怒,“朕看在他曾经操练府军前卫,又曾经教授过朕经史的份上,原本是要大用他的,可他居然一而再再而三地和朕作对!给你帮手他不肯,还上书说什么江山飞乃是被人利用,刑部天牢有纰漏,更说什么是刘瑾他们支使江山飞行刺于你,你听听这都是什么混账王八蛋的话!这些离间朕心腹股肱的话谁都可以说,可为什么是他说!朕不想再看见他,看到他朕就生气!”
朱厚照此时连离间心腹股肱的话都说出来了,徐勋心里清楚,小皇帝显见是把自己和刘瑾等人放在同等的位置上。若是对于一个寻常后来者来说,这已经很够了;但对于目标更大更高的他来说,这还远远不够。他倒是想过挑唆别人如此试探一番,没想到王守仁自己挑了这个头,即便如此,朱厚照也没有去疑心刘瑾。此时此刻,他定了定神,正要说话的时候,外头就传来了一个熟悉的声音。
“皇上也不能尽怪王守仁,他毕竟是纯粹揣测,所以失之偏颇了。”
随着这声音,一个人拨开帘子进了屋,竟是谷大用。他憨厚地一笑,行过礼后站起身,这才恭敬地对朱厚照说道:“皇上,平北伯遇刺的案子,奴婢已经查出几分眉目了。江山飞当初被锦衣卫北镇抚司掌刑千户李逸风拿下之后,不多久就移交刑部天牢。那时候狱卒深恨他语涉闵珪,所以很是折磨了他一番,直到焦阁老任大司寇这境况才好转。也不知道是谁给他带了信,说是昔日支使他去恐吓徐经行刺张彩的并不是闵珪,而是平北伯,所以他竟是把新仇旧恨一块都记在了平北伯身上。”
见徐勋和朱厚照全都露出了震惊之色,谷大用顿了一顿,这才一字一句地说道:“奴婢收了他下狱后就用遍了大刑,他为求速死,所以都招认了出来。他所说的那个捎话狱卒奴婢已经让人去捕拿,可人已经跑得无影无踪。而他逃跑那一夜的当值狱卒,奴婢拿到了四个之中的两个,那两个吃刑不住招认,当晚另两人在他们饭菜里下药,所以他们醒来后江山飞已经跑了,他们生怕受牵连,就把此事一直按着,想着风头应该能过去。至于刑部尚书屠勋,奴婢也去质询过,屠勋说他在刑部之前从不管刑狱,但出了这样的大事,他自请降级致仕。”
“这么说,如此一个小人物,竟是被人反反复复利用了多次?”
徐勋想到自己也是利用江山飞恰到好处地引出了这一次的遇刺,不禁有些感慨。见朱厚照面色阴晴不定,他就开口说道:“皇上,赌咒发誓的话臣不想多说,臣只想说一句话,臣在徐经对臣坦诚其事之前,从不知道有江山飞这么一个人,更谈不上支使。”
“朕当然相信你,你又不是文官,怎知道各部有哪些牛鬼蛇神,更何况刑部从来都是冷门衙门。”
朱厚照不假思索地说了这么一句话,但紧皱的眉头仍然没有舒展开来。就在这时候,门外传来了阿宝焦急的声音:“少爷,少爷,锦衣卫派人送了急信来,说是马公公带人到北镇抚司诏狱传旨,要将王守仁在午门前廷杖三十,发贵州龙场驿充驿丞!”
听到这话,别说徐勋愣住了,就连朱厚照和谷大用也齐齐都愣住了。徐勋立时掀开身上那袷纱被下了床,随即屈膝跪下道:“皇上,别说将王守仁贬官贵州,就是贬官琼州府都行,可这廷杖万万使不得!”
朱厚照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好一会儿才虎着脸说道:“干什么使不得,朕的爷爷祖爷爷全都用过,凭什么朕就不行!”
“皇上,廷杖于文官来说,虽是折辱,可也是士林扬名,而对皇上来说,别人却会指摘您不虚怀纳谏,没有明君风度。”徐勋不等朱厚照开口反驳,又连珠炮似的说道,“当然,若是真正没事只想着上书出风头的,皇上想打多少打多少,臣绝不会上疏论救,但皇上刚刚才说过,王伯安毕竟和臣一起操练过府军前卫,而且也教授过皇上经史!他就算疑错了人,可心思还是好的,上书救南都那几个言官,也是书生意气,略施薄惩就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