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须知自古以来凡能文墨者无不以此自诩,自赵与莒登基以来,大宋虽是尚武,可象陈安平那般好斗拳脚者不过是寥寥数人罢了。祛邪扶正,能以文章取胜,同时又成就一番美名,对这些读书人来说实在是一种无法抗拒的诱惑。

“便依了他,大伙儿在纸上见刀枪罢!”

有人便嚷了起来,于是乎这些儒生开始捻拳卷袖,一个个抽肠刮肚,想着如何做出一篇妙笔生花的文章,好将《周刊》上的二文尽数驳倒来。

人群让开了道路,邓若水这才感觉到背后冷嗖嗖的,衣衫已经被冷汗浸透了。车夫来将他扶下,他有些疲惫地道了谢,然后坐回到车子里。马车声辘辘而起,他往车厢后背一靠,长长叹息了一声。

他也在仔细思索,严格意义上说,他与赵景云、张端义的理念还是有不同之处,他以为圣君还是存在的——当今天子便是最典型的一位圣君,宽厚而仁慈,开明而正直,不好奢逸不贪女色,不滥刑不私赏,实在是圣君的典范。邓若水私下里与旁人谈起时,总以为古之尧舜亦莫过如此。但是,他也看到,这样一位圣君,那是大宋三百年侥天之幸才诞生一位,甚至是华夏三千年得天独厚,才诞生出这么一位来。自祖龙以降,历朝历代的皇帝,能够称为明君的已经是十中无一,而堪称圣君的,也只有这么一位而已。

所以,在圣君之后当如何是好?

邓若水轻轻叹了声,纵是天子教子得当,下一任皇帝还是位明君,可再下一任呢?君子之泽,五世而衰,若五世之后,再出现徽、钦那样的皇帝,又当如何是好?

这种担心并不是邓若水杞人忧天,实际上,赵与莒在召他谈话时,多次也表达了这种忧虑:生于忧患而死于安乐,现在大宋看似一团和气,外无强敌而内无奸邪,但实际却为后世子孙种下了隐患。毕竟现在大宋的技术垄断,不可能永远保持下去,等到这种技术优势消失之后,周边敌国雄起,而大宋从君臣到平民都是过惯了安逸日子的,如何去应对这种危机?

此时邓若水对天下的认知,早已经不拘泥于大宋及周边了,在泰西还有许多国家,在东胜洲同样也有自己的文明,大宋虽是国力强盛,足以横扫整个大地,但却不可能把所有国家都摧毁占领。

故此,对于赵景云所言的“民知、民有、民治、民享”,邓若水虽不是绝对赞同,却也以为,是当世无圣君之时的一个出路。

到了墨香坊最端头,马车停了下来,邓若水只觉得心中尚是乱成一团,他吸了口气,掀起车帘,就嗅到扑鼻的臭气。

泼在大门上的粪便尚在,邓若水微微皱了皱眉,然后苦笑着摇头。

“这帮子天杀的,竟然做出这有辱斯文的事情!”马车车夫跟他久了,说话间便也带着些文气,愤愤地骂道:“无非便是见咱们遭了难……邓先生莫慌,谁不有个三灾六难的,咱们今番不顺,明日便会好了!”

“明日便会好了……”邓若水重复了一遍他的话,笑着道:“老胡,托你口采……咦?”

他之所以发出惊咦声,是因为他听到身后人群发出的嘈杂声突然静了下来,紧接着,整齐的步伐传了过来。

这是一队近卫军,铁青的脸,冷冰的目光,整齐的队列,他们火枪上闪着寒光的刺刀。这队沉默的士兵,散发出凌厉的杀气,他们目不斜视,径直走向《大宋时代周刊》公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