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鲜艳的、年轻的、有父母陪伴的影子,每一个都是余初,每一个都不是余初。余初当时是一个人背着他所有的行李,走过一座学校的大门。也并不是眼前的这一座,而是他不曾见过的一座。
有人在车外叩窗玻璃,谭知静落下窗户,对方让他挪一下车,说是过不去。谭知静往后看了一眼,太夸张了,也是来送孩子报道的,开了一辆面包车。
谭知静打上转向灯,启动车子,从那热闹之地缓缓地驶出来。
除了小齐这个来镀简历的学生工,公司里还有几个真正能干活的学生工,都是教授手底下的研究生和博士生。他们公司做的就是科研,老师用公司的项目带学生做论文,学生给公司创收,谭知静给他们发工资,其乐融融。
小齐在实习快结束时,正式向谭知静表白,被谭知静干脆地拒绝,哭了一场。
等谭知静安抚好小齐,转眼又被公司里另一个男生拦住去路,一脸神秘像是有秘密要讲的样子,简直要让谭知静患上男学生ptsd。
还好这个男生只是有事相求,说是要跟别人合作一篇论文,想借公司的实验车用一用。
公司只有一台实验车,改装了实验设备,造价挺高。这名男生还在读研,目前做的东西也和这台车没关系,不过谭知静还是问了两句,觉得他说的论文倒是挺靠谱。
“这事你应该和老师打声招呼。”谭知静说。
男生有些为难,说跟他一起写论文的那个同学不是他们老师手底下的,也不是一个学校的,他也不是一作,等于是蹭别人一篇论文,怕老师不高兴。
“那不会,只要你别耽误手头的课业,别弄得两头都够不着,肯定是做得越多越好。”
男生很高兴,问他:“那我能借车吗?”
谭知静问:“你有驾照吗?驾驶水平怎么样?你知道咱们公司就那一辆实验车。”
男生犹豫起来,说:“要不我让我那个同学开,行吗?他开车技术好。”
谭知静想了一下,说:“这样,你看今天能不能约上你那个同学,让他当着我的面开一下车,我得确定他确实技术过关。”他顺便坐实验车回家,省得今天再被小齐蹭车。
男生忙应下来,当着他的面打电话,刚说几句就喜上眉梢,说:“我同学有空,现在就能过来!”又问电话里:“你大概多长时间?”
谭知静隐约听见电话里面的人说是从学校过来,等男生挂了电话,问了一句:“你同学是哪个学校的?什么专业?”
男生说了学校名和专业,还说:“刚研二,很厉害,比我还小一届。”
谭知静心里略有些刺痛,心想,会那么巧吗?可能吗?
他们的车停在写字楼的地下车库里。这是幢老楼,车位非常窄,谭知静先带着男生把车开出来,然后在路边等那个同学。
他很准时,比电话里说的时间还早了五分钟,像是着急跑过来的,额头上有亮莹莹的汗水。
谭知静疑惑自己的眼力怎么那么好,那真的是汗水吗?隔着车窗,隔着几十米的距离和夏天明晃晃的日光,真能看清楚吗?还是因为太过熟悉,只通过面部模糊的表情就能判断出他在喘粗气、皮肤上沁出了汗液。
他很快就跑到近前了。他把头发剪短了。他长高了。
他是余初。
谭知静下了车,对方停止奔跑,只是出于惯性地继续往前,脸上露出近乎茫然的惊讶。
谭知静看不出这惊讶是不是真的。
他的视线划过余初不过寸长的头发,划过他的额头——额头上有一道细细的浅色的疤,划过他变幻莫测的圆圆的眼睛,划过他的鼻梁……嘴唇。
要说什么好呢?
你好?
原来是你?
你和以前不一样了。
谭知静在心里掂量这几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