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庐赤赞皱眉道:“我并非是腻烦于你,而是……”

而是族中之人,因着没庐赤赞的优待,反而变本加厉的虐待鱼之舟,在没庐赤赞看不见的地方。

不止如此,就连没庐赤赞的母亲也来找到没庐赤赞,让他与鱼之舟断绝来往,鱼之舟不过是个野种,甚至身子里带有中原的血统,往后绝对会反咬一口,这样的人,不配与他的儿子交往。

双面的施压,让没庐赤赞开始反思自己,自己是不是不应该与鱼之舟走得那么近,维护他,反而是害了他。

鱼之舟道:“我知道,没庐特使觉得一切都是为了我好,当然是为了我好,一时兴起的亲近,一时兴起的关怀,一时兴起又自以为是的疏远,全都是一时兴起,而你的一时兴起,说到底都因着你的无能!”

没庐赤赞嗓子滚动,他想反驳,但张开口,只剩下沙哑而无意义的叹息。

无能……

从不会有人说没庐氏的少宗主无能。没庐赤赞是小辈之中最杰出的年轻才俊,是没庐氏的骄傲,是赞普的骄傲,甚至连赞普都要认他为干儿子。

但也只有没庐赤赞知道,他这一辈子活的有多战战兢兢,生活在父亲的阴影之下,肩上挑着没庐氏的重担,一举一动,一言一行,都要为了振兴没庐氏,碾压其他三大尚族而活。

没庐赤赞没有一刻自由,旁人也不知道他有多奋力,偷偷的用功,偷偷的苦练,其实他根本没有那么天资聪颖,一切的虚荣,都是假的。

就在这个时候,鱼之舟被接了回来。鱼之舟那么小,那么可怜,因为又中原的血脉,比同族的任何一个孩子都要瘦小,一时间激发了没庐赤赞的同情心。

看着这样的鱼之舟,没庐赤赞才发现自己的“伟大”,自己可以庇佑他,自己可以宠爱他,因为这样的庇佑与宠爱,鱼之舟对自己露出敬佩崇拜的目光。

所有的一切,都填补了没庐赤赞心中的窟窿。

但也正如鱼之舟所说,在这个窟窿稍微填补之后,接踵而来的是族中的反对之声,没庐赤赞根本受不住母亲的施压,这个时候就在想,我远离鱼之舟,也是对他好。

“原来……”没庐赤赞突然笑了一声,自言自语的道:“原来如此,我怎么……怎么一直都没想明白呢?”

鱼之舟的话,仿佛是一柄钢针,扎在没庐赤赞的心窍上,扎在最软的那块肉上,一针见血。

鱼之舟道:“既然为了没庐氏,你什么都能干,什么都能忍,那很好,现在就轮到你为没庐氏牺牲了!”

没庐赤赞没有再说话,只是点了点头,向后退了两步,“嘭!”一声靠在墙面上,慢慢顺着墙面滑坐下来,鲜血蹭出一道刺目的划痕。

鱼之舟没有再看他一眼,转身离开了温室殿……

刘觞进了紫宸殿,将移书交给李谌阅览。

李谌道:“赞普果然放弃了没庐赤赞,没有和咱们撕开脸皮。”

刘觞点点头道:“如此一来,这没庐氏的少宗主必然要换人,到时候没庐氏内乱,其他三大尚族墙倒众人推,这吐蕃内部相当于大洗牌,短时间内应该是无瑕应对大唐了。”

李谌掸了掸自己的袖袍,终于松了口气,道:“这次会盟顺利,还釜底抽薪的打击了吐蕃,阿觞你功不可没。”

刘觞假惺惺的客气了一下,道:“小臣能为陛下分忧,那是理所应当的事情,陛下若是……”心里过意不去,再多赏赐一些吧!

他的话还未说完,就听到小太监在外面朗声道:“陛下,宰相求见!”

宰相?现在这十天轮值的宰相,可不是郭庆臣么?

刘觞咂咂嘴,心里大骂郭庆臣这个小老儿,什么时候来求见不好,非要自己讨赏的时候来。

李谌蹙眉,显然不想见郭庆臣,郭庆臣是太皇太后那面儿的人,刚一轮到他做宰相,立刻便来谒见,还能因为什么事儿?

但李谌也不好驳了郭庆臣的面子,耐着性子道:“让他进来。”

宰相郭庆臣走了进来,咕咚一声跪下,大喊着:“陛下!万不可软禁吐蕃特使没庐赤赞啊!唯恐吐蕃听说了消息,与我大唐开战啊!”

李谌揉了揉额角,挥挥手,刘觞便将移书交给郭庆臣,道:“宰相,您别着急,先看看这个。”

郭庆臣一看,脸色立刻僵硬了,没成想吐蕃赞普并没有说什么。

这下子郭庆臣尴尬了,改为歌功颂德道:“陛下英明,就连吐蕃也畏惧陛下的龙威,是老臣见识浅薄了。”

李谌道:“宰相言重了,宰相劳苦功高,也不必如此自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