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薛泽姝重重地吐出一口气,道:“你说。”
王秀看着她的面容,道:“若是此事不成,请你收王珩为义子,从此与薛玉霄姐弟相称。要是有朝一日我不在了……请你看管王珩,帮他招赘,我愿以厚礼谢之。”
但她知道,金银财帛并不能动她的心,如果薛泽姝答应,原因只有两人共事多年、以及对王秀本人的安抚。
薛泽姝道:“只要你善加保重……”她说到这里,见王秀沉静无波的眼神,话语逐渐降低,慢慢消散至无声的境地。
两人并肩而立,冬夜的寒风扫过放鹿园,在园中掠起松柏簌簌,自不远不近处,响起几声鹿鸣,星光隐隐,乌云掩月。
二十年来鬓已斑,山河仍是,旧山河。
两人于夜中商谈结束。次日晨,王秀忽然备了一份礼,让王珩亲自给裴饮雪送去。在名义上,这是答谢薛玉霄上次探望的回礼。
王珩近日在母亲身前照料,研墨代笔,整理文书,一概文掾幕僚所做之事,他皆可兼任。这么突然要登薛府的门,他虽然有些不解母亲的意思,但还是欣然携礼前往。
车马先是到了如意园,然而如意园管事说侧君被主母唤去,王珩放下礼物和帖子,转向太平园相见。
穿过街巷,车架停在太平园外。有三四个的侍奴随行,侍卫守在门外等候,王珩步入其中,在园中雪松的掩映之间,于廊下见到了裴饮雪。
松枝覆雪,在微风中慢慢摇动,抖下一簇冰晶。
裴饮雪跪坐在棋枰前,盘中没有落子,只放着一本手抄棋谱。他对面坐着薛明严,薛二哥听闻王公子前来,也不多言,便起身回避,让裴饮雪单独见客。
裴饮雪转头望向他。
两人视线交汇,目光在半空中停顿了刹那。裴饮雪收回视线,做了一个请的手势。王珩便徐步而来,礼仪完备地正坐在他对面,开口道:“家母病中劳烦薛侯主探望,我代母亲来答谢。”
窗户没有关,棋枰边点着暖炉,炭火哔剥轻响,火星微迸。
裴饮雪望着他道:“久不见郎君,身体可好?”
王珩轻轻一叹,说:“有劳你关心,我已好多了。除了代家母答谢之外,我还有一份私心……想问裴郎君家书可来?玉霄……薛将军在外征战,刀光剑影,我不能放心。”
他并没有遮掩思绪,裴饮雪也早已知道他的心意,不恼不怒,抬手挽袖为他斟茶,说:“她只往家里写了一封,上面仅有四个字,写得是,‘活着,勿念。’……这个人有时太任性,多一句话也不肯说。”
王珩闻言微怔,想象到她在马上仓促提笔,旁边就是等候回报的驿卒。玉霄姐姐不想让驿卒多等,于是只写下四个字报平安。
他唇角微扬,带着一丝很淡的笑意:“潇洒不拘于世,似乎就是这样的。”
裴饮雪颔首认同。
王珩看向棋谱,见这本棋谱俱是手抄,上面招式精妙,
对弈甚多,
一时意动,
便抬手稍微翻了翻,才看了两页便猜出:“这是郎君与薛将军的对弈棋谱?”
“是。”裴饮雪答,“我每每输得不甘,便会拉着她修录棋谱,想要在下次打败她、或者少输半目。”
“不甘……”王珩翻阅过去,喃喃道,“谁不是心有不甘。”
裴饮雪望着他的面容,沉默半晌,忽道:“母亲命我给妻主回一封家书。”
王珩抬眸看他,神情略有一丝疑惑,便听裴饮雪续道:
“昨夜母亲大人前往放鹿园议论军事,受丞相托付。她想让我问一问妻主,可否属意你为正君?如果她愿意,等她从徐州回来,便为两家举行大事。”
王珩神情微怔,完全被这个消息震住了。他没有从王秀身前听到一丝风声,乍闻如此,顿时心中波涛汹涌,情绪难以克制,猛地低头掩面急咳起来。他身旁的侍奴连忙为公子顺背。
裴饮雪攥紧的手指缓缓松开,他将茶水递给王珩,茶盏被颤抖的指尖接过,却又立即放下,苍白的骨节被茶水洇湿了一块儿,水珠沿着手背滑下。
王珩缓过来一口气,低声道:“你就这么告诉我?”
裴饮雪道:“这封信我本来也要写的,最终你都会知道。难道我会修改言辞、掩藏此事么?我并不是那样的人。”
王珩闭上眼,扶着棋枰收拢思绪:“……我着实没有想到。”
裴饮雪道:“你看起来并没有大喜过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