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宝钗听见,虽知事情已尘埃落定,进宫是不成了,可总归意难平:若是能参选,只要留牌子了,最差也是宗室王府的侧妃,比姨妈嘴里的‘好着落’何等天差地别的。
想着,又恨自己时运不济。本朝皇商,通常会赐封官衔爵位,且品级都在五品之上,更甚者,还有宗室子弟和军机大臣兼任。但这得是上上等皇商世家才有的殊荣,如薛家这般,连原本的差事都保不住,更别提赐官封爵了。薛父在时,薛宝钗尚且够得着递名帖参选秀的资格;如今薛蟠只差把皇商的名头都丢了,只凭他家,薛宝钗的名帖就连内务府的门槛子也难进去了。
正想着,莺儿轻轻拉拉她的袖子,向外头努嘴儿。宝钗便知有人来了,收拢了心思,仍旧伏在炕桌上与莺儿描花样子。
才刚两笔,周瑞家的进来,宝钗见是她,满面堆笑忙让:“周姐姐坐。”
周瑞家的在炕沿上做了,少不得问些长短,便引出了癞头和尚给海上方的事来。又听宝钗连篇累牍的说这个“冷香丸”的制法,什么十二两的白牡丹、白荷花、白芙蓉、白梅花的花蕊,什么雨水、白露、霜降、小雪当日的水露霜雪十二钱,还得春分当日研磨和药……
不光周瑞家的听了咋舌不已,就连外头王夫人听见也道“磨人难得”,薛姨妈便笑:“宝丫头有些运道,那和尚给了方子和药引子,蟠儿天南海北的叫人去办,一二年间可巧就都得着了,如今配成药丸子,封在外头梨花树底下。”
王夫人就道:“可见宝丫头是个富贵命儿,若是平常人家,只怕十来年都置不齐。”
薛姨妈笑道:“是这话,为这个,撒下去盈千累万的银子钱咱们都不惜的。谁知也巧儿,那两年的节气儿都顺的很,这最难得的水露霜雪倒都各得了。”说罢,话音儿一转,又道:“宝丫头的这病,也不相干。多少名医圣手都说她先天壮,这病发作也不过咳嗽些罢了,只那药引子异香扑鼻,她哥哥又极疼她,赶着叫配了出来……”
这里外一唱一和,薛姨妈话说的,既点明白宝钗身子底子壮,又显弄了她的好运道。才有些不打紧的宿疾,就有和尚送上海上方,那药引子也奇异的很,可不是得菩萨眷顾的人么。何况还招显了自家的富贵,薛蟠的友爱之心。
周瑞家的显然也听见了,心道,果真姨太太是皇商家的当家太太,可比自家太太会说话些。
王夫人最信这些运道造化之说,当下对宝钗更添了一分亲近,就问:“谁在房里呢?”
周瑞家的赶忙出去,趁势回了刘姥姥的事。王夫人并无别话,只对亲手捧茶过来的宝钗道:“屋里憋闷着做什么呢?得空了只去寻你宝兄弟玩,他若是言语冒失冲撞,你只管告诉我。”
薛宝钗一笑,忙答应“是”,又说“在描花样子”等语,就有莺儿将方才所描画的底缎取来。王夫人看时,那缎子上,描画了一幅富贵牡丹图,极为妍茂大气,深合王夫人眼缘。
薛宝钗见王夫人喜欢,忙笑道:“姨妈若喜欢,我做个炕屏孝敬姨妈。”
王夫人因叹道:“宝丫头手巧不说,难的是她还肯下功夫去做针黹。我常跟家里的三个丫头说,女孩儿家认得字呢也好,只是女红针黹倒还是最紧要的。家里这几个,远不及宝丫头多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