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宝玉因道:“那玫瑰卤子不过是占着个进上的名头,贴个鹅黄笺子,就金贵了多少似的,比咱们家常的用糖腌的玫瑰卤好的有限。”
黛玉本就是一说罢了,节气交替,嬷嬷们生怕她咳嗽,才不许她吃那些糖腌蜜渍的东西呢。倒是薛宝钗心里不受用,自家才给姨妈送去好些妆缎羽纱,可那什么进上的玫瑰卤子是一点儿也没见着,反是林丫头这里倒有。
顿一顿,薛宝钗才问宝玉:“我从三丫头那里家去,一人在屋里也没趣儿,来找林妹妹说话解闷儿。才听姨妈说你要进学读书了,你不在外头忙着,又倒跑来做什么?”
宝玉便叫:“可是忘了正事了!明日就要同东府蓉儿媳妇的弟弟秦相公,一齐往家学读书,故此,特来与妹妹作辞。”说着,忙忙的站起来,拱手向黛玉。
这话一说,黛玉也有些怔愣,那股子说不明道不白的熟悉感又上心头眼里来,并不想哭,也无因由,眼眶子就又发热。
反是宝钗,饶是她心思深些,看见这情景,也禁不住手捏紧帕子,心生恼怒。前三日两人才交相换看了“通灵宝玉”和“金锁”,当日他还反复诵念自己金锁上錾的那两句“不离不弃,芳龄永继”,还说这八个字与他的是一对儿。如今这又算什么。
莺儿也愤懑不平,脸上都带了出来:若论生熟,自家姑娘先来,自然更熟惯些;若说远近,这林姑娘向来孤高清傲不爱出门,自家姑娘与他常玩在一处,也是自家更亲密才对。缘何来辞这林姑娘,却把自家姑娘撇在一旁,可见宝玉往日宝姐姐长宝姐姐短的都是假的。
又瞥一眼林黛玉,暗道:怪不得姑娘不去探那位史大姑娘,反要来试这位林姑娘。可见这林姑娘往日对宝玉爱答不理的做派也都是唬人的,这分明是私底下早已厮混的亲熟了。
朱绣进来时,便正撞见这样情形,贾宝玉又作揖,薛宝钗淡淡的,莺儿面色微嗔,而黛玉怔怔的不知想什么。
杏月忙捧茶给黛玉,口里笑道:“宝二爷又说笑了,倒把我们姑娘唬一跳。”
朱绣也忙解围道:“不知道的还以为这家塾远在金陵呢,离得这么近,也值当的宝二爷这样客气?老太太、太太那里宝二爷必是明儿一早作辞的,还有薛姨太太、宝姑娘、史姑娘……这样一一辞过去,一日也就过去了。怪不得今儿就先过来辞林姑娘,都是亲戚,宝二爷实在不必客气。”
这意思,论客气,自然是对不熟的人才客气;而亲密的,则实在不必如此客套。
宝玉本也打算明日清早起来去见老太太、太太,湘云住的近,也便宜作辞。来眉寿苑,不为作辞,而是想着这总归是个正经事,用正经事糊弄门上的那俩‘门神’,兴许就能进来看林妹妹了。谁知那两门上的婆子今日这样好说话,都没用上这理由就请进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