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南蕉猛然睁开眼睛。呼吸窘迫让他听到了自己肺里风匣一般的鸣声。身上的每一寸骨骼都像被碾过,冰冷而沉闷地疼痛着。最可怖的是,他感到自己的气管变得很窄,每一次拼命吸入的空气远没有呼出的多。他两次试着坐起来,两次都倒回床上,眼前阵阵发黑。但求生的本能还是促使他挣扎着伸出手,拼命去够床头的抽屉。
抽屉砸在地上,连同里面的东西一起。同样滚落在地的还有柳南蕉。他的膝盖压到了什么黏糊糊的东西。下意识去看,是几个用过的套子。他恍惚了片刻,回神去够那瓶万托林。盖子打开了,却怎么都揿不出药。
就在这时,家里的大门响了。卧室的门开着,柳南蕉顾不上药,艰难地去拉床上的被子——他想把自己裹起来,至少不要光着身子。
客厅安静了片刻,紧接着就是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谢霖一阵狂风似地冲进卧室,手里两个硕大的塑料袋沉重地磕在门边。那人顺手抛开,高大的影子向着柳南蕉压下来,却在碰他之前硬生生停住了:“你怎么了?”
柳南蕉费力地喘息,无力地向后躲了躲他的手。谢霖的脸色像是要吃人,他一把抢下柳南蕉手里的喷雾,皱眉看了两秒。柳南蕉很快被强硬地捏住下巴,向着嘴里喷了一次药。但是只有一点点。谢霖急躁地又按了几下,却再也喷不出什么。他丢开瓶子,掏出手机拨了120。
放下电话后,他揽住柳南蕉,开始一声不吭地给他套衣服。他摘掉了黏在柳南蕉膝盖上的三个套子,用被单把那些黏腻擦拭干净。柳南蕉还想挣扎,但这会儿连喘气都费劲,那挣扎也就微弱得可以忽略不计。谢霖的手不知道为什么变得很冰,贴在他的肌肤上,造成了尖锐的痛楚。那人也发现不对,伸手试了试他的额头,然后把他松松圈入怀里。
这根本不像是谢霖会做的事。因为缺氧而变得迟钝的思绪在柳南蕉脑海里飘荡。他为什么还不走。不是睡过就没兴趣了么?他这一夜的罪算是白遭了?谢霖又在想折磨他的新点子么?
就像之前的许多次那样。一顿棒子一颗糖,反反复复。谢霖一直是那样的。
恐惧重新占据了柳南蕉的心。他感到一阵麻木的绝望。谢霖……到底什么时候才算到头?
急救来得很快。柳南蕉被扣上了氧气面罩。随车医生问病史和发作之前的状况,饮食,用药。谢霖答得很细致。他甚至极其冷静地说了前一晚的事,醉酒后洗热水澡,行房。躺在担架上的柳南蕉余光看见医生握笔的手顿了一下。
对于这种病人,上述每一条都是大忌。最后医生如此评价。声音非常严厉。
谢霖的声音难得地失了气势:会留后遗症么?
不好说。模凌两可的一句话。
谢霖开始打电话。
上一次这般大动干戈还是在大学的时候。柳南蕉躺在飞速移动的急救床上,意识模糊地想着。再往前,就都是高中的时候了。每一次跟着担架飞奔的都是赵一铭。现在那个推床的居然换成了谢霖。也许只是觉得面子上不好看吧。他心里有个很冷静的声音。前一晚睡过的人第二天死了,还是个男的,传出去实在难听。谢家就算再有能量,沾上这种事,总还是晦气的。谢霖又是极要面子的人。
再次醒来的时候,他听见谢霖在和谁讲话。双方声音都压得很低。
“放心,有纪教授在,保证还你一个活蹦乱跳的柳南蕉……但这回别怪兄弟站在医生角度说你啊。哮喘原则上是要避免饮酒的,他有病史你又不是不知道……而且这个病和免疫系统有很大关系,一旦免疫力下降就容易发作,他又正好是感冒……最后,你还挑了这么个节骨眼和人家……还以为你这些年学好了,没想到还是和以前一样禽兽,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