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百六十八、寻她

欧阳戎遽然起身。

他坐在榻上,臂抱被褥,

怔怔转头。

乌漆嘛黑的房间。

流淌在床前地板上的白月光。

还有不断透进夏日虫鸣的木制窗扉。

外面三更天,月静如水,他仍身处熟悉的梅林小院床榻上。

年轻县令脸色恍惚。

“怎么又醒了,还是那个很长很长的梦……”

呢喃一声,欧阳戎低头揉了一把睡麻的脸庞。

他随口轻唤:“匠作。”

言语刚落。

离床榻三丈外的书架脚边,斜靠一只狭长木匣。

“咯噔——!”、“哐——!”

宛若扣动板机的声响回荡屋内,木制剑匣,机关骤开,像蝶展两翼。

右“翼”,斜插一柄长剑,雪白剑身散发灰蒙蒙月光。

是月光长剑。

左“翼”,空荡荡……不,温养于左翼的那一口剑,速度太快,胜过眨眼。

一道“弧”,在漆黑里屋的正中央,静静悬浮。

欧阳戎长吐一口气,似是心头稍安。

翻身下床。

推开窗扉,欧阳戎一身单薄白色里衫,仰头望月,愁眉不展。

天上,弯月如刀,悬挂西天。

屋中,鼎剑如弧,静悬半空。

欧阳戎背对“匠作”,望月出神。

自病愈苏醒,下山已三日。

本准备重整旗鼓,重新开始,可这三日来,他每夜都被一个奇怪的梦缠绕。

白日在县衙处理公务时,也时常走神。

眼下清醒,脑海中尤记的破碎梦境记忆里。

他像吞下了一只金乌般浑身燥热,然后触碰到了一个清凉如月轮的纤细女子。

一热一冷,日月相融,似是行了一个周公之礼。

欧阳戎隐约记得,他好像格外粗鲁。

此刻令其印象最深的,是他好像在她软白的颈脖锁骨处,狠狠咬了一大口,野兽般发泄。

后者紧搂他脑袋,默默承受他渲泄出的一切。

那个静月般的女子,给他的感觉,如同惊涛骇浪前的一叶扁舟般脆弱纤弱。

可触碰时,却又如同静谧的大海般海纳百川,能承受男子给予的所有狂风暴雨。

这种滋味感觉,奇异绝伦。

“是梦吗……”

欧阳戎低语,忽而转头,看了一眼远处漆黑的大孤山。

“不知名神医……赵小娘子……”

窗前有呢喃声响起。

他心头似有一股冲动。

下一瞬间,窗扉“砰”一声关上。

屋中央,一道澄蓝的“弧”,消失不见。

书架前,木制剑匣,两翼收起,机关闭合。

短发青年去披了一件常服,又自枕头下取出一枚青铜假面,塞进袖中。

他转身走去书架,拎起墨家剑匣,斜背身后,快步出门。

欧阳戎身轻如猿,悄然离开院子。

不过梅鹿苑里,也没什么好躲的。

这两日,梅鹿苑十分清净,甄氏与叶薇睐暂时未归,欧阳戎一人独居,仅有几个看门老仆陪同,早出晚归。

只有小师妹日常找他,至于隔壁离闲一家的数次邀约,欧阳戎全都借口谢绝。

白日他去龙城县衙,带领刁县丞、燕六郎一起处理七月十五那日的诸事收尾,晚上回家,衣食起居全是他自己一人解决。

算是忙中有静,难得充实。

这也令欧阳戎有机会静下心来,认真思考一些问题。

例如,什么是重要的,什么是不重要的。

这涉及他今后的规划。

一颗心静了下来,也因此,眼下缭绕他心头数日的“咬人梦”,才如此的古怪显眼。

夜深,欧阳戎背匣,离开了鹿鸣街。

他潜行绕开宵禁,披星戴月的出城。

没通知任何人。

拂晓的第一抹天光擦亮山顶佛寺的时候,欧阳戎抵达了东林寺,露水沾湿了衣摆。

欧阳戎径自找到秀发,直接说道:

“我前不久,在三慧院养病之事,你可知晓?”

“啊?”

殿内抄经晨读的秀发愣了下,抬头看了看大清早上山的县太爷:

“知道一些,不过三慧院,是谢小娘子办手续租用的,后来听闻是县太爷您昏迷住了进去。

“谢小娘子起先请了我家师父为您看病,不过师父他不精通此症,谦让了出去。

“谢小娘子后来好像求来一位外地大夫。”

欧阳戎目不转睛问:“你和寺僧,这段日子,有没有见过三慧院里的大夫和医护帮手?”

秀发摸摸头,“小僧没瞧见,主要是谢小娘子她们封闭了院子,不准咱们僧人靠近,师兄们应该也没看见。

“听说谢小娘子请的是个神医,也不知道是什么来头,神神秘秘的,连早晚用膳都是山下送来的,不用寺里的。”

欧阳戎问:“神医何名?”

“小僧不知。”秀发摇摇头,似是想起什么,恍惚道:

“不过听说院里除了神医外,还有一位照顾病患起居的良家女子,好像是谢小娘子与谢先生从山下找来帮忙的,入寺时,谢小娘子还在守门的师兄那里登记了一下,应该有名字。”

欧阳戎不动声色说:

“我大前日走后,三慧院还有人住吗,这位良家女子去了哪里?”

“不知,县太爷病愈下山那日,三慧院就空了下来,无人居住,已被寺僧打扫。

“这位良家女子想必是下山了,也不知家在何处。”

“行。”欧阳戎轻叹了口气:“入寺花名册在哪,带我过去。”

“行,县太爷请稍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