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8章

这些人中,有人会去买药也是普云大师的料想之中。毕竟,他们知道开死门之后发生的奇迹逆转,却没人知晓开生门以后到底会怎样。命格究竟能不能逆转,他们心中没有底数。

当时安市警察已经在到处寻找陶鑫,警方的介入对他们来说是巨大的心理压力。绑架犯一旦是受害者的熟人,那么为了防止被认出来,罪犯基本上都会选择撕票。毕竟,尸体只要能处理好,死人比活人被发现的概率要低上很多。在这样的背景下,他们随时都有可能杀了王函,利用王函的尸体开死门对他们来说,也不会有什么心理负担。

普云大师应该是想让这些人带着王函去医院,毕竟小孩子身子弱,一旦发起高烧来,得不到有效的处理,是很难自愈的。在这个过程中,为了确保王函不被活活烧死,普云大师很可能向他们强调了发烧致死的人是没有办法开死门的。死门会反噬,开了死门借命格的人终将会不得善终,得了一时的便宜,往后几乎没有任何办法化解。

不对不对,不仅仅如此。他应该还暗示了开了生门以后,借命格的人跟被借命格的人,实际上已经形成了关联。就像是寄生,一旦寄主遭遇不测,寄生的生物也会跟着受到打击。普云大师用这样的手段,间接着保护了王函后面的人身安全。

既然是权宜之计,那么为什么王函的创伤后应激反应会那样强大?王汀曾经跟自己强调过很多次,当年的王函极为聪明。甚至在十多年后的今天,再搜索“王涵”这个名字,他依然可以找到关于这位天才小女孩的旧年新闻。她一直封存着回忆,唯一的原因就是威胁始终不曾解除。她自保的潜意识让她真的像普云大师当时随意描述的一样,变成了一个极为平凡的年轻姑娘。

据说,人是自我意识和外界对自己认知共同作用下的产物。一个人相信自己是什么样的,周围人也这样认为,那么最终这个人就会长成这样。

十一岁的王函虽然被解救了出来,却选择三缄其口。好像疾病的反复一样,她的失忆肯定也有变化的过程。最初的大病以后,她应该是想起了一些事情。可是这个时候,她发现周围不安全,所以她自保的本能让她的脑子再度删除了这些记忆。

一个十多岁的孩子,在发现凶手还逍遥法外甚至日子过得风生水起的时候,她为什么不选择报警或者向家长求助?答案也许只有两种,一种凶手太强大,强大到寻常人根本不敢触碰的地步,还有一种解释就是,她不相信警察或者父母。后者又分两种情况,一种是无论警察还是父母都不能帮她解决任何问题,她宁可选择遗忘,烂在肚子里;另一种就是她认为警察或者父母跟罪犯是一伙的。

王汀的话回荡在周锡兵的脑海中。她的声音清洌洌的如同山泉水,说不出的清冷剔透:“当年的事情,我爸爸到底知道多少?那句你应该知道怎么办,是不是意味着他的确知道更多的事情?”

王函从被带走到被找回,中间经历的时间并不短。那时的她是个极为聪明的小姑娘,她肯定是从绑匪的只言片语中发现了端倪,发现了一些极为可怕的事情。这些事情让她在被警察解救回来以后也选择装傻充愣甚至在时间久了以后,她真的已经分不清哪些是真实的回忆,哪些又是假的了。

被警方营救出来的王函大病了一场。她不亲近父母,甚至觉得他们陌生,唯一愿意接触的人只有大她七岁的姐姐王函。她为什么这样信任姐姐?因为姐姐在第一时间报了警,所以姐姐跟他们绝对不是一伙的。

周锡兵沉重地阖上了眼睛,半晌说不出任何话来。漫长的岁月中,背负着痛苦前行的人或许从来不止是王汀,还有陷入了对至亲恐惧与提防的王函。周锡兵难以想象,这个年纪小小的姑娘记忆清楚时,到底是以怎样的心情面对自己的父亲的。她又是如何的恐惧与厌恨。强烈的不安全感,让她严格扮演着普云大师当年描述中被借了命格以后的少女形象。演的时间太长了,她自己渐渐的,也就忘了她本来是什么模样。

远远的,寺庙中响起了悠扬的撞钟声。周锡兵不合时宜地想到了一本海明威的小说名《丧钟为谁而鸣》。他不记得这本小说究竟说了什么了,他甚至不记得自己到底有没有看过这本小说。也许他只知道小说的名字而已,这个时候,这个名字闯入了他的脑海当中。

犯罪行为对受害者的影响往往是漫长的一生。有多少人在遭遇不幸后,人生轨迹被强行扭曲了。想要再将命运倒带重来,谁又能拨动命运的时钟呢。

从禅房中出来之后,周锡兵的心情极为沉重。在这漫长的罪恶中,不幸死掉的人惨不忍睹,“幸运”存活下来的人,难道真的值得无比庆幸吗?明明她们可以有更美好灿烂的人生。

沉重的心情让他的步履无法轻盈起来,以至于从走廊上匆匆忙忙赶来的中年和尚迎面而至的时候,他都没来得及避开。

中年和尚大吃一惊,赶紧朝周锡兵匆匆行了个礼,连客气话都来不及说,就急慌慌地去叩击禅房的门板:“师父,出大事了。您供奉在佛主旁边的坛子被人调包了。我刚才亲自去擦拭坛子上的灰时,才发现不对头。那坛子的花纹走向似是而非,绝对不是原先的那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