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小敏时刻不忘自己身上担负着的重任,相当应景地问出了口:“你看到没有?嗯,她就是从长途汽车上下来的,然后走了。”
长途客车叹了口气,仿佛它面对的是两个可怜的傻子,咸吃萝卜淡操心。跟它们有什么关系的事,这一个电动车一个手机倒是热心得不得了。客车“嗯”了一声,总算屈尊纡贵:“算了,我给你们问问看吧。”
话音刚落,王汀就觉得天上打雷了。当然不是晴天披露,而是客车大声冲着所有的车子吼:“那小姑娘是从你们谁身上下来的啊?知道的吱一声。”
王汀要伸手捂耳朵的时候,角落里传来了一声“吱”,声音有气无力:“我。”
王小敏跟电动车都急了:“刚才我们问的时候你为什么不吭声,你太欺负我们了。”
这辆天蓝色底子的大客车声音冷淡得很:“我是黄标车,已经走程序报废下账了,就等着被拖走卖废铁。我不是固定资产了,跟你们说什么话。”
王汀摸了摸王小敏,在手机上敲下一句话,示意自家手机好好安抚一下大客车。刚退休的人会情绪低落,怼天怼地怼社会,满腹牢骚。同样被迫出局的大客车也委屈得很:“明明我还可以在城外面跑啊!为什么直接把我当成废铁卖?他们还要砸碎我的玻璃,把所有不是铁的东西都拆掉,直接将我当废铁卖。只有能在城里头跑才是车子吗?我明明可以在城外头跑得非常好。”
蓝色大客车嘀嘀咕咕地抱怨了好几分钟,最后才心不甘情不愿地示意了王汀,郑妍离开车站后去的方向。当时,郑妍就是从它身上下来的。那个时候,它还是一辆神气活现的客运大汽车,现在,它已经等同于一堆废铁了。
王汀不知道该怎么样安慰大客车,只能让王小敏跟对方道谢,匆匆忙忙地往外头走。任何存在于世间的人和东西,都想证明自己的存在价值。王小敏执着于它是一只好手机,周锡兵执着于他是一名合格的警察。谁都一样吧。
她沿着车站外的大道朝左边走。因为郑妍在车上跟司机发生过争执,所以大客车特别留意了一下她。这个小姑娘根本就没人接,自己独自一人臭着脸朝车站门口走,转了左边,一直走到前面差不多红绿灯的方向,客车就没再看到她了。
王汀骑着电瓶车到达了红绿灯边上,左右搜寻固定资产的踪影。对面的银行倒是能说上话呢,但跟车站中的小店和广告牌一样,它没有留心郑妍到底去了哪里。这个小姑娘实在寻常的很。
王汀站在十字路口沉吟了一会儿。这个十字路口四通八达,郑妍很可能在这附近找到了车子,然后离开了。大年三十当晚,气温相当低。郑妍身上没钱,玩也没地方玩,她肯定得找一个落脚点。当天她原本有意回家,就代表着她已经厌烦了在外面漂泊的时光。只是归家途中小小的意外,让她的情绪又崩溃了,选择了再次朝外面走。可她又累又饿,肯定迫切希望着能够有地方安身。
谁会对她伸出援助之手呢?这个人必然要得到她的信任。大年三十当晚,为了确保城市安全,江市当地的警察都加强了巡逻。郑妍不是个胆小的姑娘,如果有人胁迫她,她很容易就会向警察求救。
谁会是十一岁的小姑娘信任的对象呢?她的朋友还是师长?到底什么人会让她深信不疑,甚至会在大年三十晚上跟着对方走?毕竟这个特殊的日子,几乎所有人都默认是合家团聚的时光,不会轻易招待外人。
王汀在脑海中为这个人勾勒了一副画像,他必须要能够得到郑妍的信任,这意味着他之前肯定见过郑妍,而且在郑妍的心目中他具有一定的地位。王汀想着想着又不确信起来。十一岁的小姑娘的想法天马行空,她能够连续随意拦车,就有可能在江市也这样做。也许在车上,对方就控制了她。郑妍的尸体上没有明显伤痕不意味着她没有被胁迫,并不是所有的被胁迫对象都会殊死反抗。
她站在十字路口的时间实在太长了,红绿灯都走了两拨。旁边帮忙维持交通秩序的辅警走过来看了她一眼:“你有什么事情需要帮助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