梧桐树的影子在青砖路上碎成斑驳的金箔，侯宝国第三次在党校西楼拐角遇见董倩时，终于看清她脚上那双黑皮鞋的系带断了一截。

五月风掠过槐花香，董倩扶着廊柱冲他笑，月白色列宁装的下摆沾着紫藤花粉。

“侯同志来得巧。”她晃了晃手里的《联共(布)党史简明教程》，书脊在阳光下泛着毛边，“正要找你讨教第三章的辩证关系。”

医务室的来苏水味道还粘在侯宝国袖口，他想起三天前背着姑娘穿过梧桐道时，她发梢扫过自己后颈的触感。

董倩的档案就躺在班主任抽屉里，父亲董建业三个字盖着县委办公室的钢印。

“董同志脚伤好些了？”侯宝国接过书，指腹擦过扉页的钢笔字-“奖给三好学生董倩，1961.5”。

油墨在纸页上凸起的纹路，像极了轧钢车间新到的冷轧板。

董倩忽然倾身，胸前的团徽蹭过他的工装领口：“听说你们车间今年要扩建？”她指点在书页的空白处，“我爸说省里刚批了五十吨特种钢指标。”

指甲油是供销社橱窗里摆着的丹蔻红，侯宝国上周给明秀捎过同款，却被退回来换了五斤粮票。

蝉鸣在午后骤然沸腾。

董倩从军绿挎包里摸出支派克钢笔，金尖在纸上游走时沙沙作响：“宝国你看，这是去年我爸去上海开会带回来的。”笔帽上的星徽晃得人眼花。

“党校下周组织去首钢参观。”董倩突然把钢笔塞进他掌心，“我父亲说这次考察报告要存档。“金属笔杆残留着体温，“有些同志的前途，可不等人。”

侯宝国迟疑的接过钢笔，却又觉得不合适，自己有心爱的妻子张明秀，可不能犯风作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