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回 吴用使时迁盗甲 汤隆赚徐宁上山

时迁听那两个丫鬟睡着了,在梁上用芦管儿对着灯一吹,灯又灭了。时迁便从梁上轻轻解开皮匣子,正准备下来,徐宁的娘子醒了,听到响声,对丫鬟说:“梁上什么响?” 时迁学老鼠叫,丫鬟说:“娘子没听到是老鼠叫吗?它们打架,才这么响。” 时迁就学着老鼠厮打的声音,溜了下来,悄悄地打开楼门,慢慢地背着皮匣子,走下胡梯,从里面一直走到外门。来到班门口,已经有随班的人出门了,四更时门就开了锁。时迁得到皮匣子,混在人群中,趁着热闹出去了。有诗为证:

狗盗鸡鸣出在齐,时迁妙术更多奇。

雁翎金甲逡巡得,钩引徐宁大解危。

且说时迁奔出城外,来到客店门前,此时天色还没亮。他敲开店门,到房里取出行李,捆扎成一担挑着,算清房钱,离开客店,向东走去。走了四十多里路,才到一家食店,生火做饭吃,这时,只见一个人匆匆走进来。时迁一看,不是别人,正是神行太保戴宗。戴宗见时迁已经得手,两人便悄悄说了几句话,戴宗说:“我先把甲送回山寨,你和汤隆慢慢过来。” 时迁打开皮匣子,取出那副雁翎锁子甲,用包袱包好。戴宗把它拴在身上,出了店门,施展神行法,直奔梁山泊而去。

时迁把空皮匣子大大方方地拴在担子上,吃完饭后,付了打火钱,挑起担子,出了店门就走。走到二十里路的时候,碰到了汤隆,两人便走进一家酒店里商量起来。汤隆说:“你就按照我说的,沿着这条路走。但凡路过酒店、饭店、客店,要是看到门上有白粉圈儿,你就在那家店里买酒买肉吃,在客店里就住下,特意把这个皮匣子放在显眼的地方。在离这里一段路的地方等我。” 时迁依计而去。汤隆则不紧不慢地喝了一会儿酒,然后朝着东京城里走去。

且说徐宁家里,天亮后两个丫鬟起床,发现楼门开着,下面的中门和大门也都没关。她们急忙在家里查看,发现其他东西都在。两个丫鬟上楼对娘子说:“不知道怎么回事,门户都开着,可东西倒是没丢。” 娘子说:“五更的时候,我听到梁上有响动,你说是老鼠打架。你去看看那个皮匣子有没有事?” 两个丫鬟一看,叫苦不迭:“皮匣子不见了!” 娘子听了,急忙起身说:“赶紧找人去龙符宫给官人报信,让他早点回来寻找!” 丫鬟赶忙找人去龙符宫给徐宁报信,接连找了三拨人,都回来说:“金枪班跟着皇上到内苑去了,外面都是亲军护御把守,谁能进去?只能等他自己回来。” 徐宁的妻子和两个丫鬟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走投无路,茶不思饭不想,乱成一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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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宁直到黄昏时分,才脱下衣袍朝服,让当差的背着,拿着金枪,径直回家。走到班门口,邻居告诉他:“娘子在家里遭贼了,一直在等你回来。” 徐宁吃了一惊,急忙跑回家。两个丫鬟迎上来说:“官人五更出门后,贼人偷偷溜了进来,单单把梁上那个皮匣子偷走了!” 徐宁听后,只觉得心里一阵苦涩,这苦意从丹田一直涌上嘴角。娘子说:“这贼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溜进屋里的?” 徐宁说:“别的都不重要,这副雁翎甲可是祖宗传了四代的宝贝,从来没丢过。花儿王太尉曾出三万贯钱买,我都没舍得卖,就怕日后在军前阵后用得着。一直小心翼翼地拴在梁上。很多人想看,我都推脱说没了。现在这事张扬出去,白白惹人耻笑。如今丢了,可怎么办?” 徐宁一夜都没睡着,心里琢磨:“不知道是什么人偷了去?肯定是知道我有这副甲的人。” 娘子心想:“说不定是昨晚灯灭的时候,贼就躲在家里了。肯定是有人喜欢你这副甲,出钱买你不卖,所以派了个厉害的贼来偷走。你可以找人慢慢查访,再做商议,先别打草惊蛇。” 徐宁听了,到天亮起来,在家里愁闷不已。怎么形容徐宁的愁闷呢?正是:

凤落荒坡,尽脱浑身羽翼;龙居浅水,失却颔下明珠。蜀王春恨啼红,宋玉悲秋怨绿。吕虔亡所佩之刀,雷焕失丰城之剑。好似蛟龙缺云雨,犹如舟楫少波涛。奇谋勾引来山寨,大展擒王铁马蹄。

当天,金枪手徐宁正在家里发愁,早饭的时候,只听到有人敲门。当差的出去问了姓名,进来报告说:“有个延安府汤知寨的儿子汤隆,特地来拜访哥哥。” 徐宁听了,让人把汤隆请进客位相见。汤隆见到徐宁,纳头便拜,说道:“哥哥一向安好!” 徐宁回答说:“听说舅舅去世了,一来公务缠身,二来路途遥远,没能前去吊唁。也一直不知道兄弟的消息,你一直在哪里?这次又是从哪里来的?” 汤隆说:“说来话长。自从父亲去世后,时运不济,我一直在江湖上漂泊。这次从山东特地来到京师,探望兄长。” 徐宁说:“兄弟先坐。” 随即吩咐安排酒食招待。汤隆从包袱里拿出两锭蒜条金,重二十两,送给徐宁,说:“先父临终的时候,留下这些东西,让我送给哥哥做纪念。因为一直没有可靠的人,所以没送来。这次兄弟特意到京师交给哥哥。” 徐宁说:“承蒙舅舅如此挂念。我又没尽到半点孝顺之心,怎么报答呢?” 汤隆说:“哥哥别这么说。先父在世的时候,就一直念叨哥哥这一身武艺,只可惜山高水远,不能见上一面,所以留下这些东西给哥哥做纪念。” 徐宁谢过汤隆,收下了金子,接着安排酒菜招待。

汤隆和徐宁喝酒的时候,看到徐宁眉头紧锁,满脸忧愁。汤隆起身问道:“哥哥怎么脸色不太好?心中一定有忧疑不决的事吧。” 徐宁叹了口气说:“兄弟你不知道,一言难尽。昨晚家里遭贼了!” 汤隆问:“不知道丢了什么东西?” 徐宁说:“单单把先祖留下的那副雁翎锁子甲偷走了,这甲又叫赛唐猊。昨晚丢了这件东西,所以心里不痛快。” 汤隆说:“哥哥那副甲,我也见过,确实无比珍贵,先父常常赞不绝口。它原本放在哪里,怎么会被盗走呢?” 徐宁说:“我用一个皮匣子装着,拴在卧房中梁上,真不知道贼人什么时候进来偷走的。” 汤隆问道:“是什么样的皮匣子装着?” 徐宁说:“是个红羊皮匣子,里面还用香绵裹着。” 汤隆假装吃惊地说:“红羊皮匣子?上面是不是有白线刺着绿云头如意,中间还有狮子滚绣球的图案?” 徐宁说:“兄弟,你在哪里见过?” 汤隆说:“小弟昨晚离城四十里,在一个村店里喝酒,看到一个眼睛明亮但黑瘦的汉子,担子里挑着这么个皮匣子。我当时心里就暗自琢磨:‘这个皮匣子是装什么东西的?’临出门的时候,我问他:‘你这个皮匣子是干什么用的?’那汉子回答说:‘原本是装铠甲的,现在随便放些衣服。’肯定就是这个人。我看那家伙像是闪了腿,一瘸一拐地走着。咱们何不去追他?” 徐宁说:“要是能追上,那可真是天赐良机!” 汤隆说:“既然这样,别耽误时间了,赶紧去追吧。”

徐宁听了,急忙换上麻鞋,带上腰刀,拿起朴刀,就和汤隆两人出了东郭门,迈开步子,一路追赶。前面看到有一家酒店,墙上有白圈,汤隆说:“我们先吃碗酒再追,顺便在这里打听一下。” 汤隆走进店里坐下,就问:“店主人,打听一下,有没有见过一个眼睛明亮、黑瘦的汉子,挑着个红羊皮匣子过去?” 店主人说:“昨晚确实有这么一个人,挑着个红羊皮匣子过去了。好像腿上受过伤,走一步停一下。” 汤隆说:“哥哥你听,怎么样?” 徐宁听了,说不出话来。有诗为证:

汤隆诡计赚徐宁,便把黄金表至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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诱引同归忠义寨,共施威武破雄兵。

且说两个人连忙付了酒钱,出门继续追赶。前面又看到一个客店,墙上也有白圈,汤隆停住脚步,说:“哥哥,我走不动了,和哥哥就在这家客店里歇一晚,明天一早再去追。” 徐宁说:“我是当差的,要是点名不到,官府肯定会责罚,这可怎么办?” 汤隆说:“哥哥不用担心,嫂嫂肯定能找个借口应付过去。” 当晚在客店里打听时,店小二回答说:“昨晚有一个眼睛明亮、黑瘦的汉子,在我店里住了一晚,一直睡到今天中午,才离开。嘴里一直在问去山东的路程。” 汤隆说:“这样就能追上了。明天四更就起床,肯定能赶上,抓住那家伙,就有下落了。” 当夜两人住下。第二天四更就起床,离开客店,继续追赶。汤隆只要看到墙上有白粉圈儿,就停下来买酒买食,吃完就问路,每处得到的回答都一样。徐宁一心想要找回那副甲,就只顾跟着汤隆一路追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