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回 牛浦郎牵连多讼事 鲍文卿整理旧生涯

第三个案子就是牛奶奶状告牛浦“谋杀夫命事”。向知县先让牛奶奶陈述情况,牛奶奶把从浙江到芜湖,再到安东寻找丈夫的经过详细说了一遍,坚持认为:“他挂着我丈夫的招牌,我丈夫的下落不问他问谁?”向知县问:“这又如何证明呢?”接着转向牛浦:“牛生员,你以前认识这个人吗?”牛浦回答:“生员不仅不认识这妇人,也不认识她丈夫。她突然跑到我家来要丈夫,这简直是天大的冤枉!”向知县对牛奶奶说:“很明显,这位牛生员叫牛布衣,你丈夫也叫牛布衣,天下同名同姓的人很多,他不一定知道你丈夫的下落。你还是去别处找找吧。”

牛奶奶在堂上哭哭啼啼,坚持要向知县伸冤。向知县被缠得没办法,只好说:“这样吧,我派两个衙役把你送回绍兴,你回当地去告状,我可管不了这种没有头绪的案子。牛生员,你也先回去吧。”说完,便宣布退堂。两个衙役随即将牛奶奶押解回绍兴。

牛浦冒名牛布衣引发的这场风波,传到了上司耳中。上司认为向知县结交舞文弄墨之人,却对人命大事置之不理,打算对向知县进行调查并参奏处置。按察司据此写了揭发文书呈给巡抚衙门。

这位按察司姓崔,是太监的侄子,靠荫袭的恩荫入仕,一路做到按察司的职位。这天晚上,他叫来幕僚写好揭帖文稿,拿到灯下仔细查看,只见上面写着“为特参昏庸不职之县令以肃官方事”,里面列举了安东县知县向鼎的诸多“罪状” 。崔按察司反复看了又念,念了又看。就在烛火摇曳间,突然有个人双膝跪地。他抬眼一看,原来是自己门下养的戏子鲍文卿。

崔按察司问道:“你有什么话,起来说。”鲍文卿说道:“方才小人看到大老爷要参奏的这位是安东县向老爷。这位老爷小人虽不曾相识,但自从七八岁学戏时,在师父手里就念过他写的曲子。这位老爷是个大才子、大名士,如今二十多年过去了,才做到一个知县,实在太可怜了!现在又因为这件事要被参奏。况且他这件事说到底也是敬重读书人的意思,不知大老爷能不能免了对他的参奏?”

崔按察司听了,有些意外:“没想到你一个戏子,倒有爱惜人才的心思。你既有这个想法,我又怎么会不肯呢?只是现在免了他的革职,他也不知道是你救了他。我写封信,把你送到他衙门,让他谢你几百两银子,你拿回家做个营生的本钱。”鲍文卿赶忙磕头谢恩。崔按察司随即吩咐书房小厮去告诉幕僚:“安东县向鼎就不要参奏了。”

过了几天,崔按察司果然派了一个衙役,拿着书信,把鲍文卿送到安东县。向知县拆开书信一看,大吃一惊,急忙吩咐打开宅门,有请鲍相公。向知县亲自迎出门去,只见鲍文卿穿着普通的青衣小帽,走进宅门便双膝跪下,给向知县磕头请安。向知县双手去扶,想以平等的礼节相待。

鲍文卿却说:“小人是什么身份,怎敢和老爷行平等之礼!”向知县说:“你是上司衙门的人,又对我有恩,何必拘泥这些礼节?快请起来,好让我拜谢你!”鲍文卿再三推辞不肯起身。向知县拉他坐下,他也坚决不坐。向知县着急地说:“崔大老爷把你送来,我要是这么对待你,让崔大老爷知道了不好。”鲍文卿道:“虽然老爷想格外抬举小人,但这关乎朝廷的体统,小人绝不敢逾越。”他站着垂着手回了几句话,便退到廊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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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知县请家里的亲戚出来作陪,鲍文卿也坚决不肯。最后叫管家出来陪他,他才安心,在管家房里有说有笑。第二天,向知县备好酒席,摆在书房,亲自作陪,还斟酒相敬。鲍文卿却跪在地上,说什么也不敢接酒;让他坐,他始终不坐。向知县没办法,只好把酒席撤下去,让管家陪他吃。吃完后,鲍文卿还上来谢赏。

向知县写了感谢按察司的禀帖,封了五百两银子要谢鲍文卿。鲍文卿却一厘都不敢收,说道:“这是朝廷发给老爷们的俸银,小人是卑贱之人,怎敢用朝廷的银子?小人要是拿了这些钱养家,一定会折损阳寿。还望大老爷开恩,留小人一条性命。”向知县见他如此坚持,也不好勉强,便把这些话写成禀帖,呈报给按察司。又留鲍文卿住了几天,派人送他回京城。崔按察司听说后,笑他是个呆子,这事也就不了了之。

又过了一段时间,崔按察司升任京官,把鲍文卿带到京城。没想到一进京,崔按察司就因病去世了。鲍文卿在京城没了靠山,他本是南京人,只好收拾行李,返回南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