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还有我家老爷呢?”王氏头皮又是一阵发麻。
康姨妈脸上出现一种端憎恶的神情:“男人,不就那么回事儿么!你还真信‘夫妻恩义’那一套。”这次王氏不大同意了,肚里暗道:你自己和姐夫闹的几乎夫妻反目,她和盛紘可还时不时能温存上几回呢。
不过此时此刻,盛紘却一点也不温存。他一回了府,便被急急叫去了寿安堂,听得盛老把事情经过说了个清楚,他当先便青了面孔,沉声呵道:“真是愚不可及的妇人!”
也不知他骂的是自己老婆,还是连襟的老婆。
“事情你都清楚了,你预备怎么办?”盛老已敛去了怒气,只冷静的坐着。
盛紘略一思,恭敬道:“娘怎么说?”
“你愿意康家丫头进顾门?”
“自然不愿!”盛紘愤然站起来。别逗了,一个是他的亲闺女,一个别人的女儿,找个尊贵掌权的姑爷容易么,以后儿的仕途,家族的兴盛,还不知要人帮多少呢;他这边刚尝着肉汤的味儿,那边康家就来抢肉骨头了,这气人不气人!
一发过脾气,盛紘也觉着自己过分激动了,轻咳道:“姑爷的家事,我也略有耳闻。继母不和,几是尽人皆知,姨姐却去和顾夫人好,这不明着打姑爷的脸么!”
如果康家自己闯祸自己兜着,那也罢了,偏康姨妈打的还是盛家的名号,这叫他以后怎么见女婿。最要命的是,他和康家连襟关系平平,若那康兆儿真得了宠,只会便宜了康家。
“既如此,咱们就不能等闲视之。”盛老面露微笑,就知道盛紘脑筋清楚,和他说话敞亮多了;和王氏交流思想,就如在烂泥潭里走,腿上带泥,拔不出也挪不动。
“母亲说的是,不知母亲有何计策?”盛紘最大的优点就是虚怀若谷,善听他人意见,是以能混到如今,官场上人皆夸他老实厚道,乃谦谦君。
盛老心中满意,沉声道:“适才趁出门,我已派人护送康家丫头连夜去了宥阳。先来个釜底抽薪,然后咱们各自行事。康家姨,我替亲家母教训了。你么……”她淡笑了下,看着盛紘,一字一句道,“最近,康家姨老爷,不是托了你件事么?”
盛紘猛地抬头,这事他和老商量过,当时老的态是不置可否,如今却是顷刻翻覆;他生性优柔,好与人为善,犹豫道:“这个……会否不妥……”
老冷笑出声:“这些年来,咱们替康家收拾了多少烂摊,且不说掀几件事出来,就够他家没脸的了。如今,只是要叫姓康的知道,盛家,不是好欺负的!”
盛紘仔细想了两遍,康老爷是个扶不起的阿斗,康家外甥也才干平平,至于康家另外几房倒是有做官的,不过官既不大,康家兄弟也并不如何和睦。他一咬牙:“就依母亲所言。”
待盛紘走后,房妈妈上前扶着老往里屋走,轻声道:“您放心,两人都启程了。”
盛老慢慢坐到里屋榻上,让房妈妈给自己脱去鞋袜,脸上犹自难掩厌恶,嘴里喃喃道:“康家丫头不妨慢慢走,但维大侄却得早些来信,快马轻舟,最多六七日可来回。哼,那个歹毒贱人,回头就叫她知道厉害!人家闺女她不当人,那自己的呢,我让她也疼上一疼!”
房妈妈刚端上一盆热水,照例要给老烫脚,老却忽想到了什么,面露急色:“人老了,这都忘了。闹了半天,还没给明丫儿送信呢!”
“这……天都这么晚了。”房妈妈迟疑道。
盛老发急,赤脚在踏脚凳上连连顿足:“小丫头怀着身呢,姑爷又不在身边,不知心里多急,没的一夜睡不好,赶紧去,赶紧去!”
房妈妈笑道:“是,就听您的。我这就去叫人,您再交代两句罢。”
老想了想,语气慈爱道:“跟她说,别害怕,凡事有祖母呢……”
听这哄岁娃娃的口气,房妈妈忍不住扑哧一声,老横了她一眼,继续道:“叫她好好将养身,生个大胖小才是要紧。”
房妈妈忍笑应了,又叫了个丫头来服侍老烫脚,自己出去吩咐;临出门前,老忽把她叫住,她回头静听。
“若是从康府回来,就说我乏了,已歇息了,叫她明日再来罢。”
第171章东风吹,战鼓擂之四:她下次再来之时,便是把主屋大院里外拆洗一遍之日
次日一早,王氏就来寿安堂见盛老,心头既战兢又兴奋,谁知她刚开了句头,老就冷冷道:“便是无功而返了?”王氏脸色尴尬,卖力装出气愤的样:“儿媳好说歹说,偏姐姐痰迷了心窍,如何都不肯听劝……”
“得了。”老淡淡的打断她,似是不耐烦听她辩解,“我原本也没指望你真把这事放心上。也罢,这事你就别管了。”
“呃……”王氏吃惊不小,不敢相信这么容易就过关了,康姨妈教的说辞还有好些没说呢,她心中窃喜,暗想姐姐真是料事如神,婆母果然不能把自己怎么样。
“不过……”老忽又道,王氏一颗心又叫提了起来。
“有些事,你心里要有数。明兰不是你生的,你不拿她当回事,我也强不了你;可你到底是我盛家人,不能胳膊肘往外拐,向着别家!”
王氏听老的语气渐严厉,不由得强笑着:“这哪能呢……?”
“跪下!”老一声断喝,王氏反射性的双膝一软,噗通跪在寿安堂的厅堂间,所幸如今正值炎炎夏日,地上又铺着薄毡毯,膝盖倒也不冷。
“旁的道理我也不与你说了。”反正说了,这个糊涂虫也听不进心里去,老心中厌恶又气愤,懒得多费唇舌,“我早说了康姨不许再登门的,可你总背着我叫她来,如此忤逆长辈,不听我的话,是为不孝。我要罚你,你可有话?”
王氏惊呆了,不知从何说起。
“现在,你就跪足一个时辰。下回康家姨若再来,你就跪到外头院里去。”老缓缓站起身来,扶着房妈妈往里屋走去,声音渐渐传来,“你若不服气,便去寻老爷,若再不服气,就回娘家,我倒要跟亲家母好好说道说道……”
王氏又羞又气,颤颤跪着不敢起来,厅堂内门窗却是大开,来来往往的丫鬟婆瞧见了,虽不敢议论,那打探的眼神也叫王氏羞愤欲死,她只好心中狠咒,只恨这老虔婆不早些断气。
刘昆家的一瞧情形不对,赶紧使人去请华兰,偏袁府远,直至巳时初人才到。
“大姑奶奶,您赶紧劝劝罢。这回可是下面的狠了!”刘昆家的低声道,华兰眉头紧锁,急匆匆的踏至主屋,还未进门,只听里头传出一阵暴怒的骂声。
——“滚出去!念着我早死罢,都给我滚出去!”是王氏的声音。
五个丫鬟端着碎裂的瓷杯瓷碗出来,后头随着一个婆,她瞧了刘昆家的一眼,压低声音道:“气了,早饭都没吃。”
“娘!”华兰掀起一挂檀香木珠帘,转身进去。
王氏正坐卧在藤竹榻上,手拿条帕不住捂着眼睛,腿上盖着一条水红薄绸毯,她一见了长女,当即泪如泉涌,边哭边骂:“没良心的死丫头!这阵跑哪里去了,你娘都快叫人逼死了!你再不来,便给我收尸骨罢!”
华兰赶紧坐到母亲身边,边拿帕去忙着揩泪,边忙道:“娘,我这不是来了么,赶紧别哭了,叫外头人瞧了笑话!岂不失了面。”
“面?!”一提这两个字,王氏尤其愤怒,哭嚷着,“我哪里还有半分面!我进盛家门几十年了,熬油似的到了今日,有了你们姐弟个,今日头一遭叫逼着罚跪,你爹不但不管,还一早来责我不孝!我,我是不想活了……”只恨自己既怕疼又怕死,什么抹脖,上吊,吞金,自已一样都没胆尝试,不然吓吓人也好。???
华兰觉着母亲活像个不知事的孩,当下暗叹一声,半揽着王氏,又拍又哄的,耐着性听王氏断断续续把事情的前因后果来回说了两遍。
“……你说,这能怨我么?你姨母哪是我能管的住的!”王氏一把鼻涕一把眼泪,“老不分青红皂白,就狠罚了我一通,以后叫我如何在人前立起来?!”
来的上刘昆家的早将一切述说清楚,华兰心中也埋怨母亲糊涂,厌憎康姨妈狡狯,她叹道:“娘,祖母不是怪你管不住姨母,她气的是你不分亲疏内外。”
王氏睁着一双糊了脂粉的老泪眼,犹自不知,华兰柔声道:“娘,您仔细想想,姨父都白身多少年了,只表哥担个主簿差事,京里还有几家肯买康府面的。六妹夫如今正得圣眷,门庭煊赫,明兰是钦封的一诰命夫人,姨母算哪根葱哪颗蒜,依着她以前待明兰非骂即贬,明兰做什么要敬她,重她?连您都不大去顾府,姨母倒好,大摇大摆上门去摆架,耍威风,说句不好听的,姨母这是狐假虎威。拿咱们盛家的脸,去充她的面!”
明兰是跟王氏没血缘关系,但跟自己兄妹有呀,难道那什么康兆儿还能比明兰更亲近?唉,只望明兰不要生了嫌隙才好,自己回头还得去解释解释。华兰说的口干舌燥,若不是自己亲娘,她才懒得解释这么浅显的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