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人就是希夷。
那时,他只是坐在那里,甚至不曾看她一看,便漠然道出了四个字。
“风雨如晦。”
很多年后,白飞鸿才知道,那便是希夷给她的批命。
而她的命途,也正如希夷所批注的这四个字一样,辗转于风雨交加的晦暗长夜,最终,也如那风中之烛一般,骤然湮灭。
她茫然地仰起头来,注视着希夷。
他依然同她记忆中一样,银白的长发如同月光,冷冷的落在他的肩头。太华山上终年不化的积雪,让他的衣衫也透着霜雪的冷意。三指宽的白布覆住了他的双眼,让人看不出他究竟露出了什么样的神情。
他只是静静地站在这里,却仿佛与所有人都隔着黑暗的江流。
漠然,孤独,遥远……那便是希夷。
他从来只是遥遥地注视着,不,或许连注视也不曾,他只是存在于那里,却也只是如此而已。
前世,在昆仑墟被灭门之前,希夷便已经离开了。谁也不知道他去了何处,谁也不知道他为何离去。白飞鸿所知道的,仅仅只有那个结果——那一天他不在那里,那一天之后也未曾再出现。
视之不见,名曰夷;听之不闻,名曰希。
他就如同他的名字一样,是彻头彻尾的局外人。
然而,此时此刻,这个人却站在她的面前,说要收她为徒。
白飞鸿只感到深深的、深深的困惑。
为什么?
她也想问。
然而在她开口之前,如同洞悉了她的想法一般,希夷微微垂首,用什么也看不到的眼睛注视着她,须臾,他轻轻说了一句,好久不见。
用只有他们两人能听见的声音。
——好久不见。
于是,白飞鸿什么都明白了。
先生曾经对她说过,希夷能洞悉万物之因果。
他知晓一切。
无论前世他究竟为什么到最后也不曾出现,最后也不曾预警……但这一世,他会出现在这里,便说明他是为了阻止那浩劫而来。
玉座之上,传来了掌门的叹息。
“这么多年来,你从来没有收过徒弟。”他望着白飞鸿,“我原以为你再也不会离开太华山。”
“她很重要。”
希夷如是说。
“我明白了。”掌门复又叹息一声,询问白飞鸿的语调却很温和,“你可愿意拜入希夷长老门下,成为太华山的弟子?”
白飞鸿深深地注视着希夷,片刻之后,她弯下腰,向他叩首。
“师父。”她唤道。
就这样,白飞鸿成为了太华峰主唯一的弟子。
虽然希夷方才那句“星象已变,浩劫将至”引起了不小的轰动,人人都想向他问一个究竟,但他却没有搭理任何人,只是带着白飞鸿离开了长留之山,将所有疑问与喧嚣都抛在身后。
两人一路无言,白飞鸿仰起头来,无声地凝视着他的侧脸。这样近的距离看,他的面容益发显得昳丽,却也益发显得苍白。在离开长留之山后,他单手掩唇,低低地咳了起来。那咳声似是被强行压在肺里,发出沉闷的声响,让听的人都觉得胸口闷痛起来。
白飞鸿迟疑了片刻,到底还是拿出自己的帕子,递了过去。
希夷侧头望了她一眼,到底还是接过帕子,稍稍背过身去,似乎是想要将所有的咳声都堵在肺里,她只看见他的脊背,伶仃而单薄的一线,因为隐忍而颤抖起来。
有那么一瞬间,她忽然觉得,眼前的景象与过去的记忆重叠了。
这个人,一向都是身体很差的样子。
她想。
先生是天下第一的医修,也是不周之山的峰主,每日都有许多事务要忙。于是,在白飞鸿身体大好之后,送药去太华之山的任务,便落在了她的肩上。
每日每日,端着药送到这个人面前,看着他服下去。连她这样喝惯了药的人,闻到味道都会觉得那药苦得让人受不了,但希夷却总是没有什么表情,安静地将药喝尽,默默将药盏还给她,便坐在那里等着她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