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飞鸿给他送了许多次药,也很清楚他的习惯,也不以为意,只又向他看了一看,便不由得皱起眉来。
“你也真是不会照顾自己。”她说这话的语气很像闻人歌,朝夕相处的义父义女之间难免的潜移默化,“雨都淋到衣摆了,这样下去非生病不可——你本来身体就不好,再淋一场雨,回去肯定会烧起来。到时候先生又要训你。”
她一边这样说着,一边抖落伞面上的雨珠,将那把油纸伞撑开来,挡在他的膝前,为他挡去亭子附近溅起的雨花。
“……”
他其实并不在意,但她做得太过利落,待他反应过来之时,她已经放好了油纸伞,站到亭子的另一边去了。
少女似乎很急着下山,一手扶着自己的背篓,一手扶着亭柱,不住探头去看亭外的雨势天色。
“都说骤雨来得快去得也快。”她忍不住小声埋怨起来,“怎么这雨都不停呢?”
“不会停的。”那时他为什么会开口,连他自己也不是很明白,“你在亭子里多留一阵子。等到雨停了再走。”
至少,他还在亭子里的时候,暴雨不会扫到亭子里来。
“我也想啊。”她有些无奈地往背篓里看了一眼,“但是先生还在等这味药,我得快些给他送去才行。”
听到大雨短时间内不会停,她反倒定下心来。又一次算了算时辰,到底等不及,眼见得雨势并没有要小下来的意思,便将心一横,抓紧背篓,匆匆冲进大雨之中。
他自然知道她为什么这样急着离开。
妻子的死,已成了闻人歌的心魔,这些年来,他为心魔所累,修为大减,身体也渐渐病弱起来。青石花是治病的良药,只在这些日子,开在不周山的山崖之上。
雨不知什么时候才会停,青石花的药效却只在花开之后的一时辰之内。
无论暴雨有多急,她都必须离开这避雨的山亭。
“我要走了,你也不要在这里呆太久,山上还是太冷了。”她回过头来,胡乱冲希夷摆了摆手,“回头见!”
“把伞带走。”希夷开了口,“我不需要。”
“留给你了!”她急匆匆地冲下亭子,撞进了瓢泼大雨之中,“你比我更不能淋雨!”
希夷凝视着她的背影,许久都没有说话。
那道纤细的人影,只一瞬间便被暴雨吞没了。
山路湿滑,雨疾风骤。
她匆匆行走在泥泞的青石小径上,渐渐消失在了雨幕之中。
而他始终坐在那里。只是静静地看着,看着她走入风雨如晦的命运之中。
直到再也看不见为止。
一如既往,他什么也没有说,也什么也没有做。
他曾经想要让她留在这方远离喧嚣与风雨的亭子里,但是,她拒绝了。
对那少女来说,她还有许多许多要做的事。要为义父送药,同伴和朋友在等着她,她所倾慕的少年也在山下……所以,即使前方风雨如晦,她也还是闯入了雨幕之中。
她没有留下来。
她一次也没有回头。
而他——他也只是看着。
一直一直,都那样看着。
所以时至今日——他依然被困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