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开启法阵带我们回书阁吧!”他急急道,“雪山寺的秘术应当能让我们直接回到书阁!阁主也让你在书阁留了印鉴,我们现下先回去搬救兵,这么大的事情光靠我们几个解决不了,还得交给阁主他们定夺!”
雪山寺佛子却摇了摇头,小小的圆脸上写满了不忍,但完全没有开启法阵的意思。
“这是在犹豫什么!”中年男子几乎有些气急败坏了,“你该不会以为就我们几个人能救这一城的人吧!这座城已经没救了!先保住我们自己的命才是要紧!”
“不,我只是有一件事想不通……”小和尚垂下眼来,长长的睫毛像两把小扇子,挡住了他黑黝黝的大眼睛,“我们发现的尸体,为什么大多都是自相残杀而死?”
“还能有什么理由!当然是他们被阴魔所控制,你杀我我杀你,于是就——”
书阁长老的声音戛然而止。
他的眼睛陡然瞪大了。
“看来你终于也想明白了。”云梦泽抬起头,看着血红的天空,“这座城里所有的活人,都是阴魔的人质。”
门外的动静变得越发惨烈,似乎是因为无法突破朱家的防御法阵,推不开大门的行尸们嘶吼声越来越响,肉.体一具接一具,一排接一排的撞在大门上,发出沉闷而又可怖的声音。
紧随其后的,是筋骨折断、内脏压碎的闷响。
血肉的臭味在这一刻变得无比清晰,云梦泽握着枪.身的手无声收紧。
真是好谋划。
他想。
恐怕在他们离开的一瞬间,阴魔便会下令让整座城的百姓都自相残杀而死。那些混杂在死者中的活人,本可以得救的人,也会因此而死。
若是将这一城的人弃之不顾,无论是门派的声名还是修士的道心都不免会蒙上阴翳,而若是要去处理的话——
他追着白飞鸿的脚步,跃上高楼。
——人未免也太多了。
他望着这片血海,望着被踏成肉泥的凡人们,猛地咬紧牙关。
尸潮一波又一波地涌上来。活人混杂在行尸之中,发出不成人声的惨嚎。求救的声音和求死的声音混杂在一起,让人无法分辨究竟谁才是生者,谁又是死人。生与死的差异,在这个人造的地狱里变得如此模糊不清。
白飞鸿同样望着这片血海,她没有说一句话,只是面无表情地拿出青女剑来。
一千,一万,十万……再数下去也没什么意义。
她粗略扫过向着这边涌来的人头,默默沉下心,准备再一次运起无情道的道心。
“等等,白道友。”宗慧小和尚忽然开口道,“这次就由我来。”
白飞鸿侧过头,有些惊讶地看着他:“宗慧法师?”
“剑修所长为杀戮之道,而超度乃是佛门所长。”他合起手来,口诵佛号,“白道友,虽然我不太懂无情道的修炼方法——但你方才那种……最好还是不要再做了。”
那双黑黝黝的大眼睛转向她,其中流露的是毫不存伪而又毫无掩饰的关切与担忧。
“先前只是以那几十人为目标时还好,但若是对着这一城的百姓施展功法……恕我冒昧,恐怕会有难以想象的后患。”
他说罢,冲几人一颔首。
“一会儿我会施展度厄之法,还请几位道友为我护法。”
白飞鸿静静地看了他一会儿,收回青女剑,侧身站到一旁。
小和尚一理衣摆,席地而坐,双手合十,开始诵经念佛。
“……欲证此身,当须久远度脱一切受苦众生。”
在他那天籁一般的佛音之中,城下的行尸渐渐不再躁动,不再推挤,他们如同失了魂一样站在那里,出神地聆听着那如同来自天上的妙音。
“因发愿言:我今尽未来际不可计劫,为是罪苦六道众生,广设方便,尽令解脱,而我自身方成佛道。”
在雪山寺佛子虔诚的诵经声中,无穷无尽的佛光如艳阳,亦如金雨,撒落于这苦难中挣扎的行尸与生者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