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慕沉声道:“正是,报社这边的工作,我已经和王先生做好交接了,不会耽误公事的。”
齐云陡然提高了声音:“你知道我在意的不是这些,这样的大事,为什么不提前告诉我?”
他眉宇间带着冷冽之气,令人感到无形的威压。薛慕突然笑了:“齐先生,这是我的私事,为什么要告诉你?”
齐云愣了一下,自嘲一笑道:“薛小姐是想告诉我,这一切都是我一厢情愿吗?我并不傻,看得透人心。若真是这样,我绝不会再来纠缠。”
薛慕决然道:“齐先生并不了解我,我天性凉薄,只想任教职自食其力过日子,此生不愿与男人有任何瓜葛。”
齐云皱眉问:“为什么?”
薛慕笑了:“都说家丑不可外扬,可我今天也顾不上许多了,我来告诉你为什么。家母早年陪外祖出使英法,精通三国语言,也是沪上有名的才女。她与家父自幼相识,也算是自由恋爱成亲的。婚后的生活一开始也算甜蜜,家父欣赏家母的美貌才华,家母喜欢家父温柔体贴。只是日子一长,家父渐渐觉得家母仗着才学处处压他一头,家母也觉得家父不学无术不脱纨绔子弟习气,当初的优点都变成了缺陷,争执也就成了常事。后来我出生了,家父嫌我是个女儿,便张罗要纳妾,他与家母之间更无话可说了。”
“我六岁那年姨娘生了弟弟,紧接着家母便得了痨病一直卧床。家父的心思全在弟弟身上,根本不顾我们母女死活。有一次家父突发善心去探视家母,发现她又在床上看洋装书,当即暴怒要把这些书烧光,说家母就是因为读书才变得清高瞧不起丈夫,说这一切都是她自找的。从此之后家父再也没走进家母房门半步。”
薛慕的眼中已是含了泪意:“家母临终前对我说,老话说女子无才便是德也有道理。女人读了书,知道了人情冷暖,便会更忍受不了世间对女人苛责与恶意。但她一点也不后悔教我读书,因为女人读了书,也会了解天地之广,体验更丰富的人生,与之相比个人的小悲喜真的不算什么。”
齐云默默递给她一方手帕,放缓了声音道:“令堂是有见识的女性,这话很有道理。”
薛慕将手帕还给她,自失一笑道:“齐先生,我出生在这样的家庭,内心也是残破的,不敢去喜欢一个人,也没有能力去喜欢一个人。家母临终前嘱咐我,一定不要再重复她这样的人生。我现在顺利从务本女学毕业,又在北京找到了工作,总算可以稍微告慰家母了。”
齐云沉默片刻道:“这世上并不是所有男人都和令尊一样,如果薛小姐和我在一起……”
薛慕随即打断他的话:“齐先生与学界人士多有往来,应该知道北京女学堂的情形,这世道对女子何等苛刻,我既然选择这条路,当然要心无旁骛走下去。”
齐云再一次沉默了,据他所知,京沪两地女学堂有个不成文的规定:教书的先生只能是未婚女子,原因是担心她们成亲后会被家庭子女牵绊,所以最后留下来任教都是些老姑娘。
齐云内心生出一种无力之感。外面细微一点声响。他有些恍惚地转过脸去,原来是下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