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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北京南下去广州担任洋务大臣的林则徐,这个时候已经到了长沙,并不急着冒雨南下,而是在城南书院盘桓,顺便见一见长沙这里一位名满三湘士林名流。

在城南书院里面,一身便服的林则徐光头未戴帽子,守着个红泥火炉,悠然自得的翘着腿坐着,手里则捧着一叠书卷,津津有味地看着,一边看还一边品评道:“好书,好书!虽然文字粗鄙,然而却将西洋列国之军略合盘托出,若早得此书,何至于有六年前的那一场败仗啊!季高老弟,著这书的恩先生,应该是西洋名将吧?”

“穆翁,这书的作者不姓恩,而是姓恩格斯,是西洋普鲁士国人,曾经在普鲁士陆军当过炮兵,只是普通一兵罢了。”说话的是个五短身材的中年人,五官生得极有精神,特别是两眼炯炯有神,给人一种极为干练的感觉。

此人就是晚清三大名臣之一的左宗棠,季高是他的字号,不过他还有一个别名唤作“今亮”,意思是当今之诸葛亮。倒也不是在吹牛,左宗棠的才名早就名动三湘,只是他研学的是经世致用之学,八股文章的水平却不太高,虽然在20岁时就中了举,但此后3次赴京会试,均不及第,因而至今已经35岁的左宗棠还没有做官,窝在家里靠老婆养。

“如此见识,只是一兵?”林则徐直笑,“看来这恩格斯也是如季高老弟一样,是他们普鲁士的隐世大贤吧?”

左宗棠嘿嘿一笑,指了指林则徐手上的书本,笑道:“看到这些书之前,我的确自以为是当世大贤,看了这些书,才知道不过是井底一蛙尔。我想,做这些书的那位,才是真正的济世大贤啊!”

林则徐闻言冷冷笑道:“哪里是什么济世大贤,我看是乱世大贼才对!”

左宗棠摇摇手,正容道:“穆翁,此处又非庙堂,不必说这些讨皇帝老子欢心的话。这朱济世,若只一贼尔,杀之如翻掌,如何能一到香港,便使朝堂震动?如何能让穆翁您放着陕西作乱的刀客不理,南下广州去坐镇呢?所以这朱济世,实是当世大贤!只不过同这大清朝水火不容罢了。”

林则徐只是点头不语。左宗棠的话没有说错,朱济世实是大贤!但是却极为危险,因为左宗棠这位名动三湘的经世之材,在提到朱济世时,已经有一种惺惺相惜之情了!

左宗棠是什么人?身怀大才而不遇,有心报国而无门!一篇八股文章,虽使天下英雄尽入毂中,却又让无数如左宗棠这样的人才无缘天子之堂。现在朱济世在香港另开了一番局面,也给了如左宗棠这等人才一展所长的机会!这左宗棠如果到了朱济世麾下,将来如果成事,怕不失一个公侯之位,没准还能当上明朝的首辅大臣吧?而在大清这里,软饭不知道要吃到什么时候……

看着林则徐凝眉不语,左宗棠沉沉一笑,捋着胡子道:“这天下英雄投清还是附明,其实全在道光皇帝一念之间。眼下这个大清朝虽然疲敝,但还没有到了病入膏肓的地步,如能对症下药,朱济世是没有机会成事的。他若没有成事的机会,天下英雄是不会相投的。”

“哦?”林则徐眉毛一挑,捋着胡须问道:“季高老弟有治大清顽疾之策?”

左宗棠嘿嘿一笑,道:“是朱济世有治大清顽疾之策!而且早就在他的《大公报》上登出来了!”

“中学为本,西学为用?”林则徐的脸色一下凝重起来了,“天子闻之,龙颜大怒啊!”

“讳医忌药罢了!”左宗棠冷笑着摇头,“大清之疾,表面看来,似乎是所谓奇技淫巧不如西洋,实则却是出在根本之道上!这大清,不是天下亿兆黎民的大清!这大清皇上,也不是亿兆黎民的皇上!现在朱济世用一个‘中学为本’就戳破了大清满汉一家的画皮。而道光皇帝,居然还想出搜刮汉人膏脂练八旗新军的馊主意,这一国之君,怎么糊涂如此?”

“季高老弟!”林则徐瞪了左宗棠一眼,沉声道,“慎言!慎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