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济世捏着一枚棋子儿,凝在半空中,就是不朝棋盘上面摆。坐在他对面的那人捋了捋胡须,笑道:“北京城可热闹,法国人、英国人都往那儿去呢,敢明儿老夫也启程北上,不知道还能不能凑上这场热闹?”
和朱济世这位大明之君对奕的,正是名满天下的潘世恩潘师傅。胡须皆白,头顶秃秃(没有辫子了),脸色蜡黄,似乎有病在身,说话的中气却还十足,举手之间,自有名臣风范。
朱济世是五日前抵达上海的,预备在这里和林则徐约定“明南清北”的盟约,其实就是给林则徐一个台阶,让他体面北上而已。这座新兴的江南第一商埠,现在已经由朱明接管,林则徐暂时退往南京主持练军北上事宜。
朱家的近卫军则开进了上海县城和租界,丝毫不理睬巴夏礼的抗议——《上海租地章程》中并没有禁止明军进入的条款!事实上,在上海租界内并没有正式的英国驻军,只是少量的使馆卫队。而且法国、俄国、美国驻沪的领事馆也同样拥有卫队。既然如此,明国军队进入上海租界又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而且明军也不是从英国使馆卫队手中夺取上海租界的,而是从林则徐的两江练军手中接管的。
这事儿也就是在上海能拿出来说,到了伦敦根本不算事儿。不过是英国领事馆向满清上海当局租了830亩土地,往下了说就是一笔房地产租赁生意罢了……
不过这种直接出兵“收回”租界的行动,却让林则徐在江南民间的声望陡然上涨了不少。现在是双料民族英雄,外加大清朝头号大忠臣,真是要名垂青史了。
而另一位德高望重的大清忠臣潘世恩却没有和林则徐一块上路,而是亲自到上海拜访朱济世,一顿歌功颂德的好话之后,就同朱大王上结成忘年交——这位老人家已经80岁了,所以就在林则徐的勤王大军中挂个名,并没有亲自北上,否则一定架不住车马劳顿挂在半道上。他刚才和朱济世说的话,不过是玩笑而已。
朱济世笑了笑,捏着棋子儿敲敲棋盘:“特里戈不是代表法国政府去北京的,他是罗马教会的代表……也不完全对,他应该是以私人身份北上去探探太平天国的风头。”
潘世恩微笑:“太平天国是信洋教的,该和那个……罗马教会是一伙的吧?”
朱济世一笑:“怎么可能一伙儿?罗马教会里面可没有谁敢自称上帝之子……要不然非得给人当异端烧死。”
潘老头子拿起桌子上的茶杯,轻轻抿了一口,斟酌着道:“……太平天国的教义可以改啊,不当上帝的儿子总行了吧?这个罗马教会在洋人那里该很有势力吧?”
朱济世微笑:“罗马教会没多大势力,不过……太平天国若能改了他们的教义,稍微迎合一下洋人还有北方的士绅,搞不好就真成气候了吧?”
潘老狐狸大笑了起来,似乎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可惜天下间最难的事情大概就是改了……大清朝从雍正年的时候就开始改革,不过怎么改都没有触动根本,就是旗人的特权,直到滑县兵败才由道光爷下了罪己诏。可是转眼就是百万粤匪围城,还改什么改啊?”
老头子的神色忽然认真起来:“王上,老朽有一言相赠,如今大明复兴,万事开头,正是立好规矩,打好基础的时候。老朽听说王上正在立什么……宪法,这可得好好琢磨,不能学大清,留给子孙后代一部恶法。说实在的,这道光虽然是大清的亡国之君,但并不算昏庸,这大清就是根基没有打好。如果说谁是大清的昏君,大概非康熙、雍正、乾隆莫属了,许多祖制就是他们定的。亡国之祸就是从他们仨开始埋下的!道光只是倒霉,接了最后一棒!”
“道光能算是亡国之君?奕欣不是去了盛京?”这些日子,北方的消息总算是传来了一些,朱济世知道了道光的罪己诏,也知道恭亲王奕欣已经到了盛京。
“一堆枯骨而已!”潘世恩苦笑着摇摇头,“道光一死,大清朝就由如当年的北元,不再是华夏正朔了。至于太平天国……丧天伦,灭天理,称什么天父天兄,纵然得了北京也难长久,这北京城,不过是埋葬太平天国一众英雄的坟冢,天下早晚都是大明的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