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琴这规劝的话还未说完,史家祖孙三代皆变色,其父史进道立刻斥责道:“休得胡言,还不请罪退下!”
赵诚有些尴尬,本质上说他是一个更喜欢现在这样过着轻松惬意生活的人,所以以往他每年都抽出时间巡视地方。尽管他巡视地方重视的是关注民间疾苦,但王敬诚私下里认为赵诚这是逃避文牍奏章之苦,做甩手掌柜。
史琴被父亲这声色俱裂的责备,吓得花容失色,然而却偷眼打量赵诚的脸色。
“史卿莫要责备,史姑娘所言说的在理。”赵诚却不以为意,“孤其实是十分同情隋炀帝的,一个皇帝,若能举国无事,纵是整年游山玩水也不为过。”
“可那炀帝内政不修,又极欲奢华,索民无度,终致天下大乱。”史楫道。众人对赵诚居然很同情隋炀帝的论断,感到新鲜。
“做一国之主,即难又易。说难,那是因为国君一要担心百姓造反,二是担心宰相弄权,三是担心小人误国,四是担心宫室不稳,五是外患难平,所以国君恨不得生出三头六臂,大小诸事,样样过问,样样都要叮嘱三四,以为每位臣子都有异心,都有不肖之处。所以做国君,尤其是想做一个有为之君,是件很辛苦的事。”赵诚道,“往往事与愿违也!”
众人听赵诚这么说,纷纷点头同意。
“这说易嘛,其实身为帝王,无非要进贤良退小人。为何要贤良,一是因为其人贤明,二是其人贤德,选好了臣子,便可授其大权,令其专心办事。所谓用人不疑,疑人不用也。”赵诚道,“但贤良之臣亦会办坏事,非是其真心想办事也。俗语云,人非圣贤,岂能无过?如何令其不办坏事?或说少办坏事?那就需制衡与监督,但凡一个人权力过大,久而久之总会养成独断的品性,所以孤令高显达与吴克己分中书令之权,令耶律楚材为御史中丞监察百官,令梁文为谏议大夫参议朝政,还有倡立报纸舆论监督等等!”
赵诚接着道:“如果中书、御史、台谏与舆论皆各司其职,又相互制衡,则国家运转良好,孤岂不是很轻松?故孤同情隋炀帝也,彼有游历天下之心,却致身败名裂,可怜可叹!若是孤一刻不敢离开京师,担心朝政自此大乱,则非是王从之、耶律晋卿等重臣不贤不忠不明,而是孤何其昏庸也!权柄抓在手中,以一人治天下,则是强人所难,而天下大乱亦肇兴于此,分权、授权与制衡才是为君之道,事无具细一一亲躬并非全是好事。”
众人皆一时沉默,都被赵诚这一番理论教育了一番。史琴一双秀目在赵诚有些得意的脸上的流转着,心中对他所言无可辩驳,暗忖赵诚能有如今之权势,并非仅靠武力征讨而来。
“国主英明!”史秉直伏在地上道。他此言却无半点虚情假言,赵诚方才那番既是自我剖析,又是治国之道令他折服,这是他在史书上没能看到的大白话与大实话,史秉直感觉自己在赵诚面前,如同后生末学。
正说话间,有亲卫报告说东平严实,济南张荣,还有大名府王珍皆来见驾。这三人虽只派少量人马随赵诚征辽,但也得到他们应得的好处,而赵诚并没有因为他们没有主力助军,而有所轻视。
“让他们过来!”赵诚当即宣召入见。
严实、张荣与王珍三人入得楼阁,见楼阁内的情景颇为吃惊,众人都盘膝坐在蒲垫之上,品茗闲谈,还有一位女子抚琴坐在一角,极是轻松惬意。
“三位元帅来得有些晚了。”赵诚未等他们参拜便道,“这茶已经凉了,史姑娘刚弹了一段好曲。”
“国主说笑了,茶凉了可以再煮,曲弹完了可再弹新曲。”史琴道,她感觉赵诚身为国君,却是极易相处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