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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帅,使不得啊!”骁骑军副统领王一山道。

“是啊,元帅!”林岷也劝道,“全军备有马匹还有不少,先杀了瘦马、病马、老马,还能多撑一些天。犯不着先杀这等好马!”

郭侃却道:“我们骑军将士都是受马之人,战马供我们骑乘,供我们驱遣,助我们杀敌立功,任劳任怨,从未抱怨过。然而时局艰难之时,战马常常会被我们舍弃。郭某虽为主帅,让诸位随我陷入重重包围,九死一生。倘若我连一匹爱马也不有舍掉,又岂能大谈与诸君同甘共苦?

今宋军渐集,欲杀我等而后快。危难见英雄也,这正是诸位随本帅披肝沥胆知难而上之时。值死危境,郭某不敢藏私,杀了爱马,正是表明郭某愿与诸位同生共死之心。愿诸位与我同心协力,杀敌报国!”

“元帅这么说,我等敢不拼死力战吗?”左右纷纷道。

郭侃命人抱住爱马,他抽出长刀,略显迟疑地往马的颈部一捅。战马受到主人如此对待,奋力地想将死死抱住它的军士掀起,却最终血尽而死。爱马的眼角淌下泪水,或许这匹马在临死前也在埋怨自己的主人为何如此对待自己,自己忠诚如一,不曾犯过错。

战马如忠臣,忠臣的血也不容浪费,郭侃饮下自己爱马的血,热血入腹,似乎与自己体内的血融为一体。而男儿之心,已冷酷如铁。

部下们纷纷照办,他们的马匹虽然丢失了不少,但还能支撑他们继续战斗下去。饥饿的军队要么如同一盘散沙,要么就会如同一只野兽,郭侃的部下越来越少,战死的、重伤不治的,还有在夜间失散的,但是这支军队却越来越让宋军难以捉摸,越来越让宋军胆战心惊。

一位杰出的将军,总是在最困难的时候爆发出他所有潜力,总是在面临丢掉性命的时候能够诱发起最敏锐的触觉。北至信阳、光州,南至鄂北,东至蕲州、西至郢、荆,郭侃指挥着部下南征北战,神出鬼没,从不在同一处过夜,将宋军调动起来,让他们疲于奔命。

叶三郎还是没有消息,早已经过了约定的十五天,郭侃极为忧虑,他萌生退意。

叶三郎的日子,绝对比郭侃要好过得多。鄂州多湖泊,大大小小的湖泊与沼泽密布,他们被一条大江串起,如横亘在人们面前的项链。湖泊中长满了芦苇,东一簇,西一簇,有无数条水道可通往大江与陆地,叶三郎就躲在其中的某处,吃了一个月的鱼虾,吃得他发誓以后绝不吃鱼。

叶三郎昼伏夜出,却找不到任何值得他下手的机会。就在他准备放弃的时候,发现鄂州的江面上聚集的战船越来越多,后来他才知道来自江州、池州以至建康的战船、兵船与粮船渐次在此地集结。襄阳的战事越来越对宋国不利,看上去秦军要做久困之计,宋廷在两淮防线稍稳定之后,就将注意力放在了襄阳,企图大军溯江北上,经汉水入援襄阳,一举将秦军赶回河南。

夜晚的时候,远远地看上去,近五千艘大小船只拥挤在一起,灯火点点,如同天上的繁星。叶三郎只有一百人五条普通渔船,在子夜时分,他们悄悄地离开藏身的芦苇荡,从水草间的狭窄的水道进入大江。

黑夜中的江面,令叶三郎有些恐惧,虽然自小在渭水河畔长大,也识水性,但是宽阔的大江仍让他感到有些胆怯,毕竟他并不擅长水战。天公作美,今夜的风向利于他们靠近敌船停泊的地方,江面上风大,叶三郎甚至担心风浪会把他的小船掀翻,但这正是他所需的。

叶三郎命部下将船停在江中央,窥探着宋军的动静。宋军也有侦船来回游荡,叶三郎担心还未靠近就被发现,这种水面上的危险让一向胆大的叶三郎自认必输无疑。叶三郎决定在南岸远远地找到一处地方上岸,陆地上才让他有了安全感。

岸上的巡兵更多,叶三郎不得不一次又一次趴在地上躲避巡兵,最后他只能在滩涂上爬行,泥水灌入他的口鼻。越来越靠近了,叶三郎甚至能够听到五百步外有宋兵在说话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