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说三人在战场上互为胸背,配合默契,可是私下来却是这沈提山和马将军关系更好些,杨延一心升迁自然和马豪这些粗野之人不太尿在一个壶里。
这沈提山高大身材,古铜肤色,络腮胡须,恰似远古恶来。
他为良家子弟投军,一刀一枪的搏到一部将军,他当然也并未良善之辈,要排起羌人最恨之人来此人稳居前三,他不仅对敌人狠对自己也狠,马豪就亲眼见过此人骑乘大马,手拿马槊冲锋陷阵,眼睛血红见人就杀,导致自家兵士也不敢靠近他。
有次沙场失马,沈提山被敌军里三层外三层的团团包围,等兵士拼命杀过去救援时,才发现此人拄槊而立,马槊早被浸染成暗黑色,发出乌光,马槊下都是肉泥,而沈提山也浑身刀伤,身上插满羽箭,而围攻他的敌军一个不剩,全成了脚下的肉泥。
事后,据说是祖传宝甲救了他,恐怖创伤不至于使其殒命。
再后来顶缺成了虎勒部将军,入了凉州五大实权校尉之列。
自从他成为部将军后,羌人暗中将其名号排在必杀名单之中,虽为必杀之人,可羌人却不敢轻易撩拨此人,委实知晓此人是以一敌百的狠人。
所以此刻在这安宁之时,沈提山才抛下军伍跑来卓尼与马豪小聚。
马豪看着沈提山大大咧咧的翻身下马,将缰绳交给小厮,自顾自的走向马豪,笑着说道:“马大将军近日可好啊。”
马豪看着一身戎装的沈提山笑骂道:“我就不劳你操心了,你说你过来和我喝酒,穿这一身破铜烂铁是什么意思,怎么,要抓我砍头啊。”
沈提山拍了拍自己的铠甲说道:“这不是为了自己的小命嘛。”
马豪被他气乐了,道:“你沈提山什么时候惜命了啊,上了战场跟条疯狗一样,逮谁干谁,被射成刺猬了也没见你后退一步啊,今天这是吃错什么药了?”
沈提山黑脸一红小声说道:“我也不知道我怎么了,以前天不怕地不怕的,就是虎穴也敢掏掏虎子,可如今倒是瞻前顾后,畏首畏尾了,我也说不上是什么缘由。”
马豪瓮声瓮气的说道:“我看啊,就是这个部将军的职位害的,你小子爱上当官了,自然也就不会像当无名小卒时一样傻了。”
沈提山一听这话立马争辩道:“你这话我就不爱听了,我是爱当官的人吗?当初你也知道是刺史大人硬逼着我坐这个位子的,你不也还帮着刺史大人劝过我吗,你以为我和杨延一样就想升官吗?”马豪神色缓和些,说道:“行行行,我说错话了,是我的错,那你倒是说说你现在怕什么?”
沈提山沉吟片刻,说道:“我怕什么呢?我怕死啊,我要是死了无所谓,我本就没什么家眷的拖累,死哪埋哪挺好的,可我就怕下去后被先走一步的兄弟们戳脊梁骨,实话告诉你吧,我经常在睡梦中看见我那些受苦的兄弟们,一张张脸都是愁苦万分,我他们愁什么,苦什么,他们一言不发就这么愁苦的看着我,看着看着约莫看够了就转身离去,他们转过头走了,我就看着他们残缺的就这么走了。”
“等我惊醒后,心里一阵阵的发堵,脑袋里都是空落落的。我可怜的兄弟把命交代在战场上,留下的孤儿寡母就不能不闻不问,他们的遗孀就是我的父母爹娘,亲儿亲女,我怕我一死他们就无人问津了,我一想起他们我就怕死了,我就是怕照顾不好他们我死后再无面目见人,反正吧,我觉得我现在怂透了,可我却只能这样怂下去……”沈提山话未说完,就红了眼圈哽咽的说不下去。
马豪喟然长叹,说道:“谁不是呢,到底不是无牵无挂啊。”
马豪抹抹了眼角,拉起蹲在地上哽咽的沈提山豪爽说道:“行了行了,擦干眼泪别让泉下的弟兄们笑话了,你是过来找我喝酒的,我可不愿意看你在这哭哭啼啼。”
一把拽起沈提山往府中走去,边走边叫嚷着让侍从准备酒菜,另外再叫老陈过来做些葱油面,吃喝玩乐不在话下。
夕阳余晖,倦鸟归林。
小聚一日的沈提山和马豪结束了宴饮,双双备马,军中不可一日无将,沈提山胆子再大也不敢懈怠小留几日,趁天色尚有余光自然回归军中,马豪牵马送其出城。
两骑当头,身后二十随从紧随其后,街道扬起一阵烟尘,向城外疾驰而去。
马豪一路将沈提山送至卓尼城外十里外的饮马川,珍重话别后,沈提山带着自己的随从扬尘而去。
马豪一骑看着他们远去,直至成为小点,随后一拨马头返城。
此去与多苦,归去归去兮。
沈提山依旧是部将军,依旧是担重之人,只不知何日再相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