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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个人都点着头,表示愿意与父亲或是恩师共进同退,在表态的同时,大多数人,是没觉得会有什么问题的。大明朝虽然不像宋朝那样优待士大夫,但是眼下对于文人也比武人宽容的多,像杨廷和这种身份和级别的官员,只要不去犯原则性错误,就不至于株连宗族弟子。所谓的牵连,最多也就是前程上会动一动,这也没什么大不了。

“我今天正好借着家宴,跟你们说一句,最近都谨慎一些,不要轻易的去招惹是非。就连我们门下的御史言官,现在做事时,也得多加防范。天子正是自以为无所不能之时,这个时候迎面撞上去,只会粉身碎骨。祭祀的事,他想怎么搞,就随他心意去吧,这些钱户部不拨款,都由天子内帑来出,我们很难说进去话。”

经过四年相处,杨廷和对于皇帝的品行,也算有了一些了解,嘉靖虽然表面上做出重视礼制的态度,实际上,只是把礼法当成了打人的棍子。想要对付谁是,就可能把这个理由拿出来整人,自己对于这些东西并不怎么在意。如果有人为了守礼法跟他硬拼,多半是没有好下场。

倒不是说因此就不用守礼法,只是,在这种事上去争斗,根本就是浪费力量,比起祭祀,他们的底线还是在继统上。

“张延龄处斩,张鹤龄被拿,张太后的身体每况愈下,天子是要对前朝遗泽斩草除根。我们在外朝,这些事上很难做什么,但是必须要守住的一点,大明血脉绝对不可乱。万岁或许不明确说出来继统孝庙,但是也绝对不能把兴王放套太庙里,接受祭祀。”

身为辅臣,杨廷和的目光是有的,他已经看出来,嘉靖这几步走的目的,最终就是把自己的父亲灵位弄到太庙里接受祭祀。

按照礼制,天子七庙,三昭三穆,明朝情形略有不同,九庙四昭四穆。现在已经没有空余的位置,如果把嘉靖的生父放进去,就意味着要把太庙里某位皇帝挪到后殿去。这显然是超出了在场众人的底线,谁也不能认同。

金承勋的年纪比杨慎略小一些,身为修撰,同样也是满腹经纶的文士,这时沉声道:“老泰山所言极是,如果天子真的要把兴献王送到太庙中,纵然拼去性命,也要争一争道理。”

杨慎则皱着眉头“如果到了那一步,其实就已经晚了,与其兵临城下时,我们再行反抗。还不如拒敌于国门之外,以往,我们就是退的太多,天子每进一步,我们就退一步,搞的现在,我们身后的地方已经不多了。依我之见,从今以后,凡是涉及到继统之事,我们一步都不能退。就算是用命去拼,用血去争,也必须站住立场,否则就只能一败涂地。”

谈放鹤则关心着另一个问题“三位老人家就算要走,也不可能是现在就走,总要做好交接才行。未来朝廷,要派谁补上这三个缺,可有了人选。”

“老朽本以为天子会属意杨一清,可是现在看来,杨一清多半要被天子留在边镇。他熟悉戎政,天子用他坐镇三边,多半是要对外用武。自从南击倭寇后,宇内太平,朝廷也该修养生息,恢复民力。可是看现在的举动,多半是要对北方用武了。按老夫的想法,其实更想让杨一清入阁,免得百姓受刀兵之苦,可惜这事我们做不了主。递补人选上,万岁心里属意的,还是宝树堂谢家那边。就是不知道谢公是否有意出山,再入内阁了。”

听到谢迁的名字,几个人都没了话说,这个老前辈可是正经的孝宗朝阁臣出身,如果他被起复,内阁里,怕是杨廷和的日子也不好过。几个人心里各自想着事情,宴会的后半程,虽然没有冷场,但是气氛上实际和喜悦已经没有太大关系。

等到家宴吃完,杨慎等人离开,杨廷和身边只剩了谈放鹤,他叹了口气“放鹤,慎儿的脾气,实在是……。眼下的朝政表面平静,暗地里潜流涌动,我有些担心,以他的性格,能否全身而退,现在扬州那边出缺,老朽倒是想把他安排过去。”

“恩师所言甚是,升庵兄才情虽好,但性子未免太过忠直,与人争斗,很容易被暗算。外放历练,未必是坏事,学生过几天就去安排。”

杨廷和自知次子性子失于软弱,没有多少主见,留在京里,帮不上忙也不至于惹出什么麻烦。反倒是能为自己出力的长子,今天宴会上的表现太过冲动,再一想他这些年为家里做的付出,他也决定在自己的能力范围内,给儿子行一点方便,保下他的前途。只是时事变化,并不以他的意志为转移,杨慎的外放还没有办妥,一件意外的发生,让几方的布局都被扰乱,良苦用心,也化做了泡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