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心突然就柔软了,想起我孤独而桀骜的少年时代,声音也不由自主地柔和下来:“过来吧,一起吃,味道不好总剩过扛皮。”

“扛皮”?什么意思?”他疑惑地蹲下来,我大方地将烤火的好位置让给他。

“笨啊,就是挨饿的意思。一点触类旁通的精神都没有。”我把刚烤好的鱼递到他手里,触到指尖,我眉头微皱,这孩子,手冰凉冰凉的。

他不满地白了我一眼,接过鱼,老实不客气地吃了起来。就着火光,我细细地打量他的面部轮廓。被丰姿神秀的前男友养刁了眼睛,能被我赞叹的美少年并不多。大多数相貌还不错的男孩子,一经过我挑剔的眼睛,便一无是处了。而旁边的这位,却甚合我的眼缘。少年的面色苍白,睫毛比一般的女孩子还长出好多,微微上卷,整齐乌亮。五官生的很俊秀,尤其是一双眼睛,就像寒星一般,又黑又亮。若不是断了根,假以时日,必定是个祸国殃民的主。

“看什么看?”他忽然粗鲁地凶我,脸上却浮起狼狈的红晕,眼睛在我毫不畏惧地对视下,目光也开始闪躲。

“好看。”我轻笑,怎么有点调戏美少年的味道,不过他是个太监,我这么做应当不算性骚扰吧。

“你这个女人!”他不置信地睁大了美丽的眼睛,“怎么这么……”

这么恬不知耻吗?这个时代是否有这个成语。

“叫姐姐。”我郑重地强调,思想教育要时时抓。

他嘟囔了一句,只是吃鱼。我也不以为意,抓紧时间在体内贮存充足的营养。我不觉得管事太监大人会良心发现,大笔一挥,放过可怜的我。

“你这人倒有意思,素不相识也请我吃鱼。”他侧头看我,唇角的微笑若有所思。

我大方地一挥手:“同是天涯沦落人,何必这么客气。而且——”我神秘地对他眨眨眼,“这个鱼也是见者有份。喏,你瞧见这水池没有,里面鱼很多的。”

“你竟然吃御花园的鱼!”小孩子几乎要跳起来了,“这不是用来吃的。”

“喂,你小声点。”我连忙拉住他,狐疑地四下张望。确信安全后,我把食指放在嘴边,示意噤声,“我当然知道它是用来看的,但是,冷宫这个旮那角落有谁会特意跑来欣赏鱼?与其让它们这么毫无价值的蹉跎一生,不如叫它们发挥余光余热,造福我们这种可怜人的肚皮。”

“可是……”

“哪有那么多可是,是饿死人恐怖,还是少几条鱼看恐怖。你以后要是再挨饿就过来抓鱼充饥吧,这里很少有人来,不怕被撞见,而且鱼都好笨,一抓一个准。”

“你干吗对我这么好?”漂亮的孩子通常疑心病很大。要命,你一太监,就是长得再倾城倾国也不济事啊,要是正常的美少年,我倒会流流哈喇子。

“同病相怜,我也是被管事的太监虐待,三天了,都没吃过一顿安稳饭!所以不忍心看你遭罪。”我拍拍手上的草木灰,转头想了一想,“其实呢,你也别太倔,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你装小样总胜过别人老给你小鞋穿吧。我也仔细想过了,回头就对我们管事的低眉顺眼些,骨气这东西,没有足够的地位,是万万要不得的。”

“难不成要我卑躬屈膝,曲意逢迎。”小孩子倒还满清高的,最要命的就是他那种孤芳自赏的心态。

“有何不可?高贵的只有我们的灵魂,只要我们心灵高贵,逢场作戏溜须拍马也未尝不可,太桀骜是要吃大亏的。……”

少年沉默不语,要一整天被灌输《道德经》的孩子骤然接受这个世界的通行法则并不光明正大也不是件容易事。我淡淡地微笑,或许我们都得碰的头破血流后,才能坦然地接受这个事实。

“三皇子,老奴可算是找着你了。整个宫里头都翻遍了,老奴不是说过了吗,您不能上这儿来……”一大堆人不知从哪儿冒了出来,为首的老叟几乎是喜极而泣。

目瞪口呆,皇子!要命,刚才只顾着给别人传授处世之道,竟然没能察觉到这么多人的到来。我畏葸地看了眼来势汹汹的众人,计划趁乱脚底抹油。

“水柔清,你怎么也在这里?!”尖利而熟悉的嗓音,娘的,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我的顶头上司也来了。就在我大脑短路,什么借口也编不出,准备眼睛一闭,要杀要剐悉听尊便的时候。

“她是我随手抓来说话的宫女。”皇子发话了,没人敢再多言。大家都很有默契地对地上的火堆视而不见,对火堆旁的鱼骨头干脆直接的忽略。

“你烤的鱼很好吃。”皇子大人恶意地凑到我耳边呵气,我敢发誓,他墨玉般的眼珠里闪烁的光芒绝对来自魔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