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门,向楚天裔摇一摇头,他已经从大夫口中知道了大致情况。

今天的太阳出来得很迟,淡淡的,竟仿佛是漂洗过的月光。他的面孔在逆光的朱红色雕麒麟廊柱阴影下模糊不清。半晌,昏暗里传出怅然的叹气声,他喃喃道:“天意如此吗?”

贼喊捉贼

这时,孙太医总算姗姗来迟。他满面沧桑垂垂暮年,连步履都蹒跚了,楚天裔再是满腔悲愤,也不好把火气撒在他身上。只命他进去再给瞧一瞧。

我记得小时侯看《脑筋急转弯》,问:这个世界上,什么事情是不可能发生的。答曰:重返娘胎。

孙太医素有赛扁鹊的美誉,也无法让流掉的孩子再安安稳稳地回到母亲的子宫。只是洛儿年纪尚轻,平常身体也不错,虽说小产伤了元气,却也没有落下病根子,也可以算是不幸中的万幸。

接二连三的出事,府里头的人都有些惶惶的。灵妃出主意,叫道士来作了两场法事,楚天裔素来是不信这些的,也禁不住闹,便应了她,也算求个心安。

我仔细问了奶娘,觉得洛儿没磕没碰的,这孩子掉的实在莫名其妙。又联想到自己当日毫无征兆的肚痛,便暗暗留了心观察。自我中毒事件以后,王府饮食上更加注意了,在洛儿的住处,我们吃的东西又都是小厨房单份做的,里头的厨娘杂役全是蓝家家生的奴才,奉侍多年,从未出过纰漏。就是那意外的地瓜粥,也是用银簪子拭过的,我亲眼看着耳房的老妈子从同一锅里盛来吃,应该没有下药的道理。柿子楚天裔也吃了,并没有任何不适的地方;灵妃就是再对洛儿恨之入骨,也不会笨到在柿子上抹毒药,况且洛儿素来不与她交好,此刻忽然亲近起来,一出事,大家头一遭就会想到她身上。

王府里历练多年,能爬上这样的位子,心里头就是恨得巴不得剜心剥皮,也不会把火引到自己身上。

我悄悄地问了纱衾府里近两个月的食材用度。她递给我薄子,道:“一笔笔的,都在上头,府里的东西都是统一采办的,发下去都有帐本可寻。娘娘你自己慢慢看吧。奴婢就不打扰了。”

我谢过她,一页页的仔细翻看。如果凶手的目标仅仅是洛儿肚里的孩子,那么他(她)就不会下砒霜,银簪子自然也就验不出来。红花之类的东西并不是稀罕物,平日里,府里的女眷也是药吊子不离火炉,有病的治病,没病的养身,反正不会消停,一个个都弄得像病西施。

不知道是不是巧合,这两个月,府里的药物进出居然都是人参肉桂燕窝银耳之类的寻常补品。我仔仔细细地翻了两翻,依然理不出任何头绪。只得闷闷地放下帐薄子,蔫头耷脑的回去了。

因为洛儿出了事,我也不好再在瑶环轩呆着。现在她最需要的安慰只能来自楚天裔,我去了也是白白叫她伤心。况且我下定决心小心照料她,却生出这样无法弥补的事端,即使没有任何人怪我,我也无法做到心头坦然。楚天裔说我就是个死心眼,我也默认;他旁的东西对我虽不算了解,这一件却没有说错。我认定的事,除非是事实不容辩驳地放在我面前,否则极难改变主意。

走到院子里时,忽听见一个中年老妈子在训斥小丫鬟:“你猪油蒙了心了,拿鲫鱼配荞麦饭吃,死了都不知道是怎么回事。”过去一看,原来的守园门的丁妈在教训她干女儿小兰。见我走近,娘儿俩忙跪下来行礼,丁妈赔笑道:“绿衣姑娘给赏了碗鲫鱼汤,这死丫头居然要泡着荞麦面吃。幸好给我撞见拦下了。心里头急的慌,就嚷了出来,没想到冲撞了娘娘,该死该死。娘娘饶命。”

我见小丫头含着眼泪,梨花带雨的,好不可怜;但我心中有事,不愿多理会,便叹气道:“小孩子不懂事,妈妈就要好言教导着,尽管她不是你亲生的,但也叫了你一遭娘,不要这样作践人家。小兰,你妈妈说你,也是为你好,以后有不清楚的事一定要问过妈妈的主意再定夺。比方今天,妈妈若不拦着,怕是要穿肠烂肚的。——这荞麦与鲫鱼不能一起吃?”

“那是自然,相克的东西多着呢,像那黄瓜和花生之类,断断不可同吃。”

还有海鲜和vc,我在心里补充。

“妈妈见多识广,有空多教教小丫鬟们。”我笑着摆摆手,自己进去了,饶自她还在后头嘀咕:“也要她们肯听才行。”

我看了会儿书,又看着绣花的鸳鸯和绿衣发了半天呆,忽然发觉肚子饿了,问道:“有没有给我留午饭。”她俩面面相觑,很没有职业道德的摇头:“娘娘过了饭点也没回来,我们以为你在王爷处用膳了,也就没留。”说话间,一个小丫鬟端了盘蟹粉桂糖糕和沙穰鹅油卷进来。绿衣接了,放在熏笼上的小几上,笑道:“还不到传晚膳的时候,这会儿若吃了主食,恐怕晚饭也吃不下了。暂且吃些点心吧。”鸳鸯也笑着说:“早知道娘娘还没有吃饭,那鲫鱼汤也不便宜下头的婆子了。吓,那汤可是熬的雪白雪白的,可惜我吃不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