邹扬看转到自己眼前的脖子,乌黑的头发下是洁白柔美的脖颈,少女若有若无的馨香夹杂在夜风里钻入鼻端。她的脖颈纤细颀长,昏暗的光下,依旧白的发亮。他想到古人形容女子肌肤是“温香软玉”,只觉得这个比喻用的妙极了。他喉咙忽然有些发紧,掌心也发热,黏腻的像是有汗。
“快点啊。”吕品天不满地转过头,嘟嘴娇嗔,“小气鬼。”
他伸出手落到了她的嘴唇上,远处街灯已经星星点点,身后是千年古刹传来的悠悠钟鸣。他没有说话,她亦没有任何举动;两个人就像是被时间分割出来的静止的画面。淡淡的薄暮,年轻的男孩和女孩,天空飞过的白鸟和烟光紫的雾气皆成了他与她的背景。
直到汽车的鸣笛声打破了这份安静,有人从车窗探出头,看着他们沉默不语。吕品天有些不好意思地别过头,低头往前走。邹扬则呆呆看着自己的手指,从指尖传来的温度依然有馨香柔软的味道,傻小子不由自主地笑起来。
车里的男子迟疑地唤急匆匆前行的女孩:“天天——”
几乎是与此同时,吴老板从街的那头冲过来,疯狂了一般把女儿揽进自己的怀里,只急急忙忙地反复呢喃:“乖女儿,饿坏了吧,跟妈妈回家,妈妈给你做好吃的。”
吕品天隐约听到有陌生人喊自己的小名,可突然出现的如癫似狂的母亲让她无暇关心究竟是怎么回事。邹扬也听见了男子的呼唤,疑惑地寻声看去,认出是昨天在食神居门口见到的儒雅男子。光线太暗,又是逆光,他看不清男子面上的神色,只瞧了一眼他落在天天脸上的目光,心中立时涌上一种奇怪的感觉,仿佛什么东西呼之欲出。他本想上去一问究竟,但干妈的反常表现令他唯有马上过去跟吕品天一道把她扶回食神居。男子目送他们离开的背影,久久,却只能无力地将手搭在方向盘上。副驾驶座上坐着的优雅女子抚慰地将手覆在他的手背上。衣冠楚楚的男子露出苦涩的笑容,口中呢喃着旁人听不清的话。
“你听到了没有?”做作业时,趁母亲去卫生间,吕品天偷偷问邹扬。看见男孩儿点头,她咬住下唇,轻声道,“我也听到了。奇怪,他怎么知道我的名字。我觉得我妈好像有什么事瞒着我一样。——邹扬,你有没有听我说话。”
吕品天迟疑地转过头,结结巴巴地喊了声“妈——”。吴老板脸就像注射了肉毒杆菌一般,僵硬,没有任何表情,直勾勾地瞪着女儿。吕品天觉得害怕,快要哭了。邹扬见势不妙,立刻将她拉到自己身后,隔在两人之间讪笑:“干妈,我们饿了,能不能给我们弄点吃的。”
因为干妈太诡异,他有些惶然,打了个电话回家表示今晚太迟,就在食神居留宿。爷爷奶奶也怕太晚会不安全,同意了孙子的请求。
吴老板听了他的话很久都没有反应。邹扬都要忍不住苦笑时,她突然从睡梦中惊醒一般,脸上堆砌的笑容高到危险。用一种近乎谄媚的讨好语气,她殷切地看女儿:“乖女儿,你想吃什么。”
吕品天眨巴眼睛,只想躲开母亲过于炽热的目光,好像油灯将尽时忽然迸发出的绚烂一样。她拉拉邹扬的衣袖,求助地看他。后者抓住她的手,隐藏起自己的惶恐,努力对吴老板笑得若无其事,用一种欢快自然的语调替她回答:“天天想吃牛肉汤,干妈你多弄点。”
“好,妈这就去弄。牛肉多多的,再来点锅贴。吕品天要吃的饱饱的。”吴老板絮絮叨叨地出了门,房间里两个人刚松了口气,她又突然折回来,讪笑着问,“要不要加一点点辣椒?”
她刚消失在楼梯口,邹扬飞快地关上门,靠着门背喘粗气。吕品天瑟缩着身体靠在床头,欲哭无泪:“邹扬,你也看到了吧,我妈昨天夜里就是这样。她这样,我吓的什么都不敢问,生怕一句话没说好就刺激到她了。”
“你知道是怎么回事吗?或者说你猜究竟是怎么回事?”邹扬踟蹰了片刻,没有说出自己电闪石击间冒出的念头。
她茫然地摇摇头,抱着床上的大玩偶,闷声闷气:“我也不知道妈妈为什么一下子就变成这样了,就好像我马上会离家出走似的。呵呵,我要离开的话,起码要存足够的钱吧。每年的压岁钱都被迫上缴,我哪来第一笔环游世界的启动资金啊。我只觉得妈妈现在真的非常奇怪,我都不知道该怎样独自面对她。现在我看到她就只想躲。——邹扬,你今晚就住这儿吧,不然要是我一睁眼就看见我妈,我就别想睡觉了。”
男孩吓了一跳,结结巴巴道,这,这怎么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