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翻了个身,眯起眼睛,昨天晚上吃多了洒了胡椒粉的羊肉串,回宿舍以后灌了差不多半壶开水,眼皮是浮肿的。此刻她努力半晌,终于放弃了凭借自己的意志睁开眼睛的打算,干脆眯着眼耍赖:“今天是周末嗳,又不上课。”
电话那头传来冷哼,邹扬嘲讽道:“麻烦你,小姐,看看现在几点钟了。是谁说今天要去动物园去看小白虎的?也许你能在动物园关上的大门门缝间看一眼老虎的尾巴。”
吕品天一下来了精神,“砰”地坐直:“我这就出门,超音速速度!”
对方轻笑:“就知道,你这点出息哟。”
她在床上手忙脚乱地要叠被子。
白薇头一扬,半是调侃的语气:“放着吧,去十年一觉扬州梦吧,胜过这会儿一日三秋。”她手里端着洗漱用具,束着高高的马尾,眼睛明亮,早已是神清气爽的模样。
吕品天笑嘻嘻地从床上跳下来,伸手吃美女的嫩豆腐,夸奖道:“才貌双修啊,真厉害,爱因斯坦的相对论的精髓全被你领会了。”
邹扬骑车穿过两个校区的距离,手上拎着鸡蛋灌饼和甜豆浆,微眯着眼睛单脚撑地在她们宿舍楼下等。见了她脸上残留着睡觉后婴儿般的潮红,兴匆匆地往自己的方向跑,笑容不由自主地就从眼底蔓延到嘴角,口上却是教训的语气:“懒吧懒吧,早饭到现在都不晓得吃,看回头我告诉干妈,她怎么教训你!”
吕品天扬起拳头抗议,威胁道:“你敢!”伸手就抢过早饭,跳上他的车后座,晃着腿,一面美滋滋地吃鸡蛋灌饼一面有一搭没一搭地跟他讲话。秋天的阳光不浓烈,只是温柔,缱绻在人身上,却带着淡淡的豁达与释然,好像一生一世携手到此,岁月就行至尽头,成就了谁和谁的天荒地老。
行到十字路口,他突然转弯,吓的吕品天本能地抱住他的腰身,气得捶他的背骂。他却像拳头不是落在自己身上一样,只是嘿嘿的笑。
动物园年前才搬了新址,离大学城骑车要半个小时。两人一路说说笑笑,看沿途的风景,倒不觉得远;停下车,吕品天看看手表才“哎呀”叫出声,抬头埋怨,这么远啊,早知道我们就坐公交车了。邹扬却说没事,出来不就是多逛逛么。
秋天的孔雀已经掉毛了,光秃秃的站在树旁,也不看游人,只管孤芳自赏。吕品天在地上瞄了半天也没找到孔雀毛,直说惋惜。邹扬见她怅然唏嘘的样子,只觉得哭笑不得。说是来看小白虎的,可是途经猴山时却挪不开脚步了。现在的猴子也讲究市场经济,一个劲儿讨零食吃,反正它们也不认识字,自是对旁边浓墨重彩的红色警示:请不要给动物投食,视而不见。吕品天在园门口买的爆米花刚才已经全部送给了鸽子,现在干脆朝小猴子做鬼脸。没想到做这种事,小猴子是行家里手;竟然斜刺里跑出一只,到他们跟前做起揖来;正当他们目瞪口呆之际,接下来发生的事更叫两个人面面相觑地槑了。它的同伴捏着一角面纸,蹲坐在那里,眼睛眨巴眨巴地看他们,不时擦一下眼角,做泫然欲泣状。看的栏杆外的两个人笑的前俯后仰,直说物种进化的厉害,猴子都会假哭了。吕品天眼角都溢出了眼泪,支使邹扬去买栗子喂猴子。然后就站在猴山前面跟一窝的猴子大眼瞪小眼,她不记得生物书上到底说猴子会笑还是不会笑,却觉得猴子也在饶有趣味地打量自己,于是乐呵呵地笑了出来。
邹扬在园里卖水果饮料的摊上碰到了两个舍友结伴游园,舍友见了他都笑的不怀好意,硬逼着他请了每人吃了一串菠萝才作罢。饶是如此,两人还阴阳怪气,差距啊差距,昨天某个小妹妹可是一人一整个大菠萝,到我们这儿就折扣低成这样。邹扬没好气,一个劲儿地要赶电灯泡走,却怎么也甩不开这两块牛皮糖。
还没到猴山跟前就看见吕品天脸贴在栏杆上,兴奋的手舞足蹈。他走过去,空着的那只手轻轻敲了敲她的脑袋,笑道:“怎么跟个小孩子似的。”
她跳起来揉着脑袋准备反击,见到站在他身后不远处正满心期待看好戏的老四跟老五,哼哼了两声,嘀咕着“我一般不跟未老先衰的人计较”,双手的目标直奔他拎着的水果。没看成戏的两人吹口哨,戏谑道,老三啊,家教看上去很严嘛。吕品天本想驳斥,那是因为我妈偏心。转念一想,家丑不可外扬,唯有打掉牙和血往肚里吞。
是家丑,因为是家里人的事。
舍友不止一次问过:邹扬是谁?吕品天解释不清楚,也不觉得有任何解释的必要。邹扬就是邹扬,他是吴老板的干儿子,自己青梅竹马的玩伴,但又不仅仅是这样;他更是自己生命中的一部分,彼此溶于对方的骨血,就跟家人没有两样。不管过了多少时光,睁开眼,只要自己想的时候,就一定能找到这个人,哪有真正离开家人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