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品天正在喝牛肉粉丝汤,闻声一根粉丝呛到了气管里,咳嗽咳的脸红脖子粗,娇嗔道:“妈,你说什么呢!”
吴老板只道她是小姑娘害羞,殊不知做女儿的心中不以为然:你倒是入得厨房出得厅堂,里里外外一把手,什么都收拾的妥妥帖贴,不也没有留住爸爸。读大学住校后,卧谈会是免不了的,说到彼此的家庭,她不知该如何开口,向来是草草带过,心里不是不失落的。
吕承志打电话过来时,她的语气就特别差。声音硬邦邦的,虽然没有半句大逆不道的话,却满是虚与委蛇,也没有半分真心的话。她想,也许人与人之间就是这样了。上帝安排某个人跟另一个人成为父女时也许只是心血来潮的巧合,不代表他与她真的有什么特殊的不可取代的缘分。
为人父者不知道是某些神经太过迟钝没有听出女儿有礼貌客套下的拒人于千里外的生疏,还是听懂了却依旧愿意粉饰太平,照例自说自话。先问了她学习的情况,学校的条件;而后旁敲侧击地表示她们系有交换生名额,不妨申请了出去看看。要是不喜欢,还可以回家。
“有的时候,人的际遇要全凭自己把握。机会就在面前,但你要是不抓住的话,就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跟别人的距离越来越远。张奕舸跟你还有联系吧,他考上了杜克大学医学院你知道吗,美国的医学院是什么录取比例你知道吗?杜克的全球排名是多少,d大又算什么呢。”
“您说得对,d大算不了什么,不过那是您的母校。”吕品天不误讽刺地回道。话出口的时候,她才恍然明白自己当初为什么坚持要选择名气明明不如邹扬所在学校的d大。原来不是什么时候我们都能清楚地明白自己的心意。
吃晚饭时,吴老板去厨房添汤的工夫,邹扬忽然开口:“张奕舸这小子混的很不错嘛。”
吕品天笑笑,漫不经心地回答:“要论及考试,谁敢跟我们中国人争锋。我家小情人季如璟在高中被老师无视了多少年,现在可是名校高材生。”
橘生淮南则为橘,生于淮北则为枳;到底我们是应该为环境所改变还是应该寻找最合适自己的土壤?
“你要是跟张奕舸在同样的情况下,你一定不会比他做得差。”她笑吟吟地盯着他的脸。
邹扬被她看破了心思,颇有些尴尬;但听了她的肯定又有些喜滋滋的,深感慰藉。晚上躺在床上想起她的话语,心中一片清晰而朦胧的甜蜜,仿佛近在咫尺,却害怕眼前的美好是海市蜃楼,一伸手,抓住的全是空气。辗转反侧间,一时欢喜一时忧,竟长夜漫漫不得眠,只恨不得转眼就是天亮,可以见到巧笑嫣然的面庞。
第 31 章
第二天食神居所有人都起了大早。邹扬跟吕品天在厨房帮了一会儿忙,被吴老板嫌弃碍手碍脚,轰出去置办年货。吕品天觉得无论外面的世界如何日新月异,小城老南街的时间是静止不变的,一派的悠然自得。冬天暖暖的阳光下,脸上布满褶子的老人抿着瘪瘪的没有牙齿的嘴巴,笑眯眯的看着在街头嬉笑打闹的孩子,目光温和而慈祥,是那种看尽浮生若梦繁华如烟后的淡然,一切都是过眼云烟。
街上照例摆满了各种年货摊子。瓜子花生要买生的,挑子仁饱满色泽不明不暗的,千万不能让霉变掉的鱼目混珠;对联福字必不可少,还得买上二十章红契贴在门楣上。胶水是必不买的,吴老板会在厨房里弄点面条自己调。最后要奔街那头去店里买两盏大红灯笼挂好,这大概也是饭店人家的特色之一。
街上有不少街坊熟人,吕品天一一甜甜地叫叔叔伯伯阿姨。不少人停下手头的事,带着欢喜和赞赏的神色摸摸这个他们看着长大的女孩儿。仿佛只是转眼的工夫,怎么当年那个还在襁褓里的婴儿,已经亭亭玉立地站在他们面前,挺秀颀长的如一株白杨。岁月流淌如河,浇灌着少男少女茁壮成长。众人看邹扬的目光都寓意深远,直叫吕品天带他到处好好逛逛。被嘱咐的的女孩无比郁闷,明显着自己不若邹扬这个家伙受待见。小人得志的邹扬则笑的满脸灿烂,古铜色的皮肤映衬下,只见一口耀眼的白牙。
初五的时候,阔别南街已久的展婷婷一家回来省亲。展婷婷这次是给到中国来讲学的导师做助手,才得到六年来唯一一回跟父母过春节的机会。婷婷姐一如记忆中秀美亲切,有一种爽洁聪慧的美丽。吕品天记得小时候他们曾经管婷婷姐姐叫小龙女,现在看来,不食人间烟火的小龙女实在过于遥远,没有她随性自然。她望向一双弟弟妹妹的目光温暖而清澈,带着淡淡的笑意。有的时候,吕品天甚至会有一种错觉,婷婷姐姐是自己的另一个妈妈,在某些忙于生计的吴老板疏忽的时刻,她充当了自己的引导者。她还记得小学毕业后不久她初潮,惴惴不安不知所措时,是细心的婷婷姐姐发觉了她的反常,给她买了卫生棉,然后为她讲解那些在生理健康教育书本上语焉不详的词句究竟是怎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