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1 顾晓盼

“我为什么要说,弄得好像是我的错一样,他们自己没做好员工培训诬陷客人偷东西,我这也算给他们长个教训……”

声音戛然而止。

在姐妹会成员看清来人里有陈望月后,聊天变成了心照不宣的眼神交换。

这些天,陈望月没少经历这样的场景,只要走到有姐妹会成员出现的地方,叽叽喳喳的聊天声就会一秒被按下静音键。

对付一些看不顺眼而又不能直接捏死的对象,冷暴力排挤是姐妹会最惯用的手段。

至于阴阳怪气的冷言冷语,更是没少过。

一身复古礼服的洛音凡被一群女生簇拥在最中间,贝雕扇遮住嘴唇,像闪闪发亮的女王陛下。

自然也不缺侍从为她分忧。

有人觑着她冷冰冰的脸色,斜睨着陈望月裙摆的蕾丝镶边,“这种两个世纪前的古董刺绣,得配天然珍珠才压得住气场呢。”

有个带着笑的声音附和说,“北方来的乡巴佬怎么懂搭配。”

她尾音未落,顾晓盼已然上前。

“裴裕书,你的鉴赏力倒是一如既往地分裂。“顾晓盼冷笑了声,“上周你在商夫人的沙龙里,可是夸她戴的人造珠链高贵典雅,怎么转头就打自己的脸啊。”

洛音凡扇骨遮住脸笑道,“盼盼,你对玩笑话未免太认真——”

“我有允许你叫我盼盼吗?”顾晓盼截断她的话头,“这艘船上能这么叫我的只有两个人,你是顾生辉还是陈望月?我们好像还没有那么熟吧,洛音凡,你是奉承话听多了,真当自己是瑞斯塔德第一交际花人人都爱了吗——”

顾晓盼停下来,眼睛从上到下把洛音凡打量了个遍,“我说你的这身裙子怎么这么眼熟呢,又是‘致敬’君仪姐?你当克隆羊之前能不能稍微动动你脖子上那个圆圆的玩意儿,人家是什么身材啊,你就算穿同款也该塞上二十厘米的恨天高吧,腰线都开到胸口了,你自己觉得好看吗?”

洛音凡敛了笑,“交些不三不四的朋友果然会拉低一个人的格调啊,顾晓盼,你现在说话还真是粗俗无礼……”

“无礼吗,我不觉得,不过是提醒你和你豢养的吉娃娃,真正的古董从不靠踩踏他人增色。”顾晓盼突然拽直裴裕书披肩上一处颜色亮得有些突兀的金线刺绣,“赝品就算用双倍金丝,也仿不出真品一半的惊艳。”

“你胡说八道什么?!”

裴裕书一瞬像被踩住了尾巴的猫,顾晓盼的话直指她的死穴,姐妹会最瞧不起用二手货和仿品的人,上一个被发现的已经被拉入内部黑名单,“我这可是找设计师定制的!”

顾晓盼怜悯道,“是你的话,被造假贩子骗了也不稀奇。”

裴裕书气得扬手,却被半空中截断。

顾生辉高大的阴影降临。

他语气漫不经心,但顾晓盼被他完整笼罩在身后。

傲视群雄的身高和肌肉让他讲的每一句话都有分量。

“裴小姐,你打算对我妹妹做什么?”

阴影随着身高差完全吞没裴裕书颤抖的身形,“我听说,裴氏航运的货轮每月至少经手二十万吨货物——”

他突然俯身,“如果明天起所有载有你家族标志的集装箱都要开箱彻查……裴家经受得住考验吗?”

洛音凡啪地合上扇骨,“生辉哥好大的威风,不知道的以为海关是顾家开的。”

“威风吗?”他直起身,从侍应生托盘抽了支雪茄咬在齿间,“只不过是前两天从长辈那里听说海关最近案件频出,上面不太高兴。”

“我提醒各位——”

打火机的蓝焰窜起时照亮他英挺眉骨,“这种多事之秋,都是重查重罚,以儆效尤,要是裴家愿意出这个头,相信大家都很乐意。”

裴裕书踉跄后退,不小心撞到侍应生,顾晓盼噗嗤一下笑了,“小心别摔了啊,掉下船可不好捞了。”

顾生辉转身揽过顾晓盼肩膀,“走吧。”

“早看这群拉帮结派的家伙不顺眼了。”顾晓盼大获全胜,得意洋洋,“月月,你就是脾气太温柔了,下次她们再敢犯贱,你直接骂回去,不用怕,天塌下来有辛檀替你顶着呢。”

她手肘一捅顾生辉,“哥哥不就是这么用的!”

顾生辉直接掐住她脸,“你就知道教坏人家望月。”

陈望月只是笑道,“生辉哥,你刚刚说海关那个事情,真的假的啊?这么厉害,可以想查谁就查谁吗?”

顾家兄妹对视一眼,哈哈大笑。

顾晓盼说:“月月宝宝,我们说什么你信什么啊?”

顾生辉说:“怎么可能,望月,你真当海关是我们家开的啊。”

“不过。”他忽然正色道,“如果案件已经走到司法介入的流程,倒是有运作的空间。”

顾晓盼抱住陈望月,她难得发愣的表情让顾晓盼笑得更开心了,伸手去戳她脖子,“我们月月这么聪明的脑袋,今天怎么这么呆啊?”

陈望月脖子缩了下,颈后泛起细小的战栗,只是扯扯嘴角强笑,指尖无意识摩挲着裙摆蕾丝。

那些跨越两个世纪的古董植物纤维,好像突然变得粗粝。

身侧的声音混入雾笛轰鸣,腕表的秒针与船载钟楼的整点报时共振。

“开始了!”

顾晓盼拉起陈望月的手步入宴会厅。

大概是晕船的反应上来了,陈望月觉得有点累,跳了三四支舞就到旁边小沙发去休息了。

舞池中央,洛音凡正在弹奏三角钢琴,象牙白琴键在纤巧的指间流淌出月光曲,黑色绸缎礼服上的珍珠在晃动。

宴会厅的香槟塔在吊灯下折射出钻石般的光芒,陈望月望着窗外,外面翻涌着墨色海浪。

旁边一直有人在小声交谈。

“歌诺空运来的白松露。”一个特招生端着银盘走过来,裙摆扫过地毯上散落的玫瑰花瓣,瞥了眼正享受着男伴殷勤的姐妹会女孩们,小声对另一个特招生说,“听说后厨准备了二十种鱼子酱,今天真是长见识了。“

不知是否是船只的颠簸带来不适的身体反应,还是温度过高的暖气和传入耳中的吵闹声音令她越发烦躁,陈望月捏着香槟杯的手指微微颤动,丝绸手套里沁出冷汗。

“望月,你的胸针歪了。”

旁边突然伸出一只手,冰凉指尖划过陈望月裸露的肩胛。

深蓝色小礼服裙的少女像尾热带鱼般游弋到面前,“辛檀少爷没来真是可惜,你这条古董高定算是白穿了。”

是沈泠。

她蹲下身来,神情自然地为陈望月调整胸针的位置。

陈望月刚要开口,整艘游轮突然发出钢铁扭曲的呻_吟。

吊灯发出危险的嗡鸣。

香槟塔轰然倒塌,金黄色的酒液在地毯上洇开血渍般的痕迹。

舷窗外的探照灯骤然亮起,照亮了如黑色巨兽般扑来的浪墙。

“瑞斯塔德的各位同学请注意——”

“瑞斯塔德的各位同学请注意——”

“瑞斯塔德的各位同学请注意——”

广播里传来滋滋电流声,“前方海域出现强对流天气,为保证安全,请各位立即在中央大厅集合。”

声音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金属砂轮刮擦般的杂音。

应急灯全开,乐队停止演奏,宴会厅内一时被嗡嗡的讨论声所充斥。

“搞什么啊!”红发少年踢翻脚边的香槟桶,酒液浸透了他限量版的球鞋,“我们正准备去甲板泳池开派对呢!”

他身后几个只穿了鲨鱼泳裤的男生发出嘘声,有人举起手机拍摄满地狼藉。

学生会的一位秘书长推了推金丝眼镜,腕表在应急灯下泛着冷光:“可能是消防演习,上学期罗兰女校游轮失火的新闻看过吧?”

她说着整理起外套的纽扣,仿佛这不过是场临时增加的礼仪考核。

“但广播说有强对流天气……”一位特招生怯生生开口,她褪色的帆布鞋正踩在打翻的鱼子酱的污渍上。

“哪来的土包子。”话音未落就被嗤笑声打断,“一点常识没有,十二月哪来的强对流?”

有人晃着香槟杯,打磨完美的冰球撞击杯壁发出清脆声响,“我十分钟前才登陆过我父亲的气象卫星平台查看过.....”

整艘邮轮突然向□□斜十五度,嬉笑的聊天声顿时化作尖叫,陈望月扶住鎏金廊柱时,看见洛音凡的钢琴谱如白鸽般飘落。

穿深蓝制服的侍应生们开始列队,他们托银盘的手势整齐得可怕,像突然接到指令的机械玩偶。

“空调停了。”沈泠突然说。她正用丝帕擦拭溅到裙摆的酒渍,蓝色缎面的布料在应急灯下泛着诡异的青灰。

戴船长帽的男人出现在旋转楼梯顶端时,姐妹会的几个女生发出轻笑。

“万灵节都过去一个月了!”

橄榄球队长吹着口哨指向对方跛行的左腿,“这义肢道具做得真烂,我去年买的机器人装的仿生肢能踢穿钢板......”

“是特别节目吧,谁安排的新型沉浸式剧本杀?”戏剧俱乐部的负责人兴奋地翻找手包里的口红,“上周校长说过要搞挫折教育,拜托,老土死了,这年头谁还……”

顾生辉突然挤过人群,攥紧妹妹的手,这位篮球明星的衬衫领口沾着酒渍,蜜色手臂上青筋暴起。

他掌心全是冷汗,“不对劲,我刚才在甲板上吹风,看到轮机长室的门锁被熔断……”

还未说完,宴会厅所有出口突然同时降下防爆闸门。

轰——